公元904年，唐昭宗天祐元年，长安城的那场大雪，成了无数人的噩梦。

史书记载："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每天冻死饿死的百姓超过一千人。更令人震惊的是，连皇宫里的皇子皇孙也难逃厄运，史载"自后宫诸王十六宅，冻馁而死者日三四"。

堂堂天子脚下，皇室宗亲尚且每日有人冻死，民间的惨状可想而知。

问题来了：那时候的人，穿什么？盖什么？他们到底靠什么熬过那些零下几十度的寒冬？

答案可能颠覆你的认知——宋朝以前，中国根本没有棉被。

朱门酒肉臭：贵族的"奢华暖冬"

一、"椒房殿"：用花椒涂墙的皇家专属

先说说古代贵族是怎么过冬的。

在汉代，皇后住的宫殿有个特殊的名字——椒房殿。这个名字怎么来的？《汉官仪》记载："皇后称椒房，以椒涂室，主温暖除恶气也。"

你没看错，古人把花椒碾碎了和泥巴混在一起，涂满整面墙壁。花椒本身有芳香气味，涂在墙上不仅能保温、防虫、防蛀，还散发出独特的香气。这种墙面呈粉红色，在冬天能形成一层天然的保温层。

《西京杂记》的描述更加奢华："温室殿以花椒和泥涂壁，壁面披挂锦绣以香桂为主，设火齐云母屏风，有鸿羽帐，地上铺着西域毛毯。"

什么概念？墙上涂花椒泥，挂着锦绣壁毯，地上铺西域进贡的毛毯，摆着云母屏风，还有用大雁羽毛做的帐子。这哪是过冬？这是享受。

这种奢侈的取暖方式，从汉代一直沿袭到隋唐。李商隐诗里写"椒缀新香和壁泥"，说的就是这回事。

二、"火墙"与"地暖"：秦始皇就用上的黑科技

你可能想不到，秦朝就已经有了"暖气"的雏形。

考古学家在咸阳宫遗址发现了三座壁炉，其中两座供浴室使用，第三座在最大的房间里——推测是秦始皇专用的取暖设备。更厉害的是，在秦兴乐宫遗址还发现了"火墙"的做法：用两块筒瓦相扣做成管道，包在墙的内侧，与灶相连通。

这是什么原理？灶里生火，热气通过管道传导到墙里，整面墙都是热的。这不就是今天暖气的雏形吗？

到了清朝，紫禁城把这套技术发展到了极致——"火地取暖"。工匠在宫殿下面铺设地下火道，上面铺方砖。在殿外挖个一人多深的坑洞烧炭，热量通过地下火道传导，把整个地面烤热。这种方式散热均匀，没有烟灰污染，整个冬天宫殿里温暖如春。

当然，这是皇家专属。烧的全是上等木炭，一个冬天的花费，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

三、"千金裘"：穿在身上的财富

说完住，再说穿。

李白那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千金裘"是什么？就是用名贵皮毛做的裘衣。在古代，狐裘、貂裘是真正的奢侈品。《诗经》里说"君子至止，锦衣狐裘"，《论语》记载"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穿着破旧麻衣，敢跟穿裘皮大衣的人站在一起不脸红，恐怕只有子路做得到。

《天工开物》里说得更直白："服貂裘者，立风雪中，更暖于宇下。"穿着貂皮站在风雪里，比在屋檐下还暖和。

周武王喜欢豹裘，不但自己穿，还要求大臣上朝必须穿豹裘。这就是古代版的"dress code"——朝堂之上，皮草成了身份的象征。

但这些，都是"朱门"的专属。门外的"冻死骨"，穿的是什么呢？

路有冻死骨：穷人的生死挣扎

一、"布衾多年冷似铁"：杜甫的噩梦

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写过一句让人心酸的话："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这"布衾"是什么？就是穷人的被子。用粗布做面，里面填充芦花、柳絮、茅草这些廉价材料。用了多年以后，填充物压得又薄又硬，冰冷得像铁一样，孩子睡觉乱踢，把里子都蹬破了。

杜甫那可是朝廷命官，虽然落魄，好歹也是"士人"阶层。他尚且用着这种又冷又破的被子，底层百姓的处境可想而知。

明代高濂《遵生八笺》记载："深秋采芦花，装入布被中。"——秋天采集芦花，塞进被子里当填充物。但芦花蓬松度差，容易受潮结块，保暖效果远不如今天的棉花。

《诗经》里说"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没有衣服没有粗毛织品，怎么熬过这一年？这说明在那个时代，连粗毛织的褐衣都是稀缺品，很多人冬天根本没有御寒衣物。

二、"卖炭翁"的悲剧：守着一车炭挨冻

白居易的《卖炭翁》写的是另一种悲剧：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一个烧炭的老人，守着一车炭，却舍不得自己烧。为什么？因为那是他换口粮的唯一资本。他宁愿挨冻，也要盼着天更冷一些——天越冷，炭越贵，才能多卖几个钱。

古代的柴和炭，是真正的战略资源。山林要么是朝廷的，要么是地主的，老百姓不能随便砍伐。所以才有了樵夫这个职业——专门上山砍柴卖柴的人。这活儿既危险又辛苦，砍回来的柴自己都舍不得用。

宋代汴京城里，一秤（十五斤）木炭能卖两百文钱，可以买六斗多大米。官府偶尔降价卖炭，百姓疯狂抢购，甚至有人被踩踏而死。

三、穿纸过冬：穷人的智慧与无奈

没有棉衣，没有皮草，连木炭都烧不起——穷人靠什么过冬？

答案让人意外：穿纸。

唐宋时期，有一种叫"纸裘"的衣服，用楮树皮做成的楮皮纸制作。制作方法是：把上百张楮皮纸蒸煮软化，加入胡桃油，然后压制在一起，形成衣料，再裁剪成衣服。

这种纸衣纤维强度高，厚实坚韧，不透气——正因为不透气，所以能挡风御寒。虽然舒适度差，但造价便宜，成了贫民士子的过冬首选。

唐代《辨疑志》里提到"纸衣禅师"，宋代隐居在王屋山的王姓居士因常穿纸裘，被人戏称为"王纸袄先生"。南宋官府甚至在冬天给穷人发放纸衣，算是一种"皇恩"。

陆游写过"纸被围身度雪天，白于狐腋软于绵"——朋友送他一床纸被，他觉得比狐皮还白，比丝绵还软。这当然是客套话，但也说明在那个年代，纸被已经是不错的御寒之物了。

除了纸衣，还有更原始的办法：往衣服里塞东西。柳絮、芦花、麻絮、茅草，甚至家禽的羽毛——没错，几千年前的古人就已经穿上了原始版的"羽绒服"。

《东京梦华录》记载，汴京郊外的农户冬夜甚至与牲畜同眠，借体温相互取暖。这不是段子，这是史实。

衣被天下：一个女人改变历史

一、黄道婆：从流亡者到"棉神"

穷人的苦难，什么时候才到头？

答案藏在一个女人身上——黄道婆。

黄道婆出生在南宋末年，是松江府乌泥泾（今上海华泾镇）人。她从小做童养媳，因不堪虐待逃离家乡，辗转来到海南崖州，在当地黎族妇女中生活了三十多年。

海南是中国最早种植棉花的地区之一。西汉时棉花就从印度传入海南，黎族人民经过千年实践，发展出了一整套精湛的棉纺织技术。黄道婆虚心学习，不仅掌握了全部技艺，还在实践中不断改进。

元贞年间（1295-1297年），年近古稀的黄道婆回到家乡。当时松江一带虽然已有棉花种植，但纺织技术十分落后。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里记载，当地人处理棉籽"用手剖去籽"——一颗一颗用手剥，效率低得惊人。

黄道婆带回了什么？四个字：捍、弹、纺、织。

捍——发明"搅车"脱棉籽，手摇或脚踏，效率翻了好几倍。

弹——把一尺五寸的小弹弓改成四尺长的大弹弓，弹出的棉花更蓬松洁净。

纺——发明脚踏三锭纺车，一个人同时纺三根线，效率提升三倍。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说过，珍妮纺纱机发明前，德国有人发明了双锭纺车，但能同时纺两根纱的工人"几乎和双头人一样难找"。黄道婆的三锭纺车，比这还早四百年。

织——总结出"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的工艺，织出的棉布图案精美、色彩艳丽，"粲然若写"。

二、"松郡棉布，衣被天下"

黄道婆的技术传播有多快？

原本"土田硗瘠、民食不给"的乌泥泾，在她传授新技术后迅速崛起。到元末，当地从事棉织业的居民超过一千家。到了明代，松江府成为全国棉纺织业中心，赢得了"松郡棉布，衣被天下"的美誉。

更大的变化发生在明初。开国皇帝朱元璋看到了棉花的巨大潜力。洪武元年（1368年），他下令全国农户必须种棉——每户种木棉半亩。这一政策被强制推广到全国各地。

到明代中叶，棉布成了人们日常服装的主要原料，不论贵贱。曾经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温暖，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祯在《农书》里感叹棉花的好处："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苎，免绩缉之工，得御寒之益。"——不用像养蚕那样辛苦采桑，收获却有保证；不用像麻那样费劲编织，保暖效果还更好。

黄道婆去世后，当地百姓"莫不感恩洒泣而共葬之，又为立祠，岁时享之"。她被后人尊为"棉神""先棉圣母"。1980年，中国发行了一枚纪念邮票，表彰她对中国棉纺织业的杰出贡献——她是第一位出现在新中国邮票上的古代女科学家。

三、从"路有冻死骨"到"衣被天下"

回头看这段历史，我们会发现一个残酷的真相：在棉花普及之前，寒冷是一种阶级特权的分水岭。

贵族用花椒涂墙，穿千金裘，烧瑞炭，围炉夜话；穷人塞芦花，穿纸衣，抱牲畜取暖，甚至活活冻死。杜甫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是文学夸张，是真实的人间。

而改变这一切的，不是帝王将相，是一个从童养媳逃出来的普通妇女。她用一辈子学来的技术，让"天下仰食者千余家"，让棉布从奢侈品变成日用品，让无数人第一次在冬天感受到温暖。

今天我们裹着羽绒服、盖着棉被、开着暖气，可能很难想象古人的冬天有多难熬。但翻开历史，那些用芦花塞被子、穿纸衣过冬的祖先们，用他们的智慧和坚韧，一步步走过了最寒冷的岁月。

从挖洞避寒到火炕取暖，从芦花填充到棉被普及，从"路有冻死骨"到"衣被天下"——这不仅是一部御寒技术史，更是一部中国人与命运抗争的生存史。

参考资料：

《宋史》《西京杂记》《南村辍耕录》《农书》《天工开物》

澎湃新闻《棉花明代才普及，之前古人穿什么过冬？》

百度百科《黄道婆》《椒房殿》《东北大火炕》

中国妇女报《衣被天下的纺织技术革新家：黄道婆》

中国丝绸博物馆《中国古人冬天穿什么？》

观察者网《宋朝以前没有棉被，那么古人在冬天是如何御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