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的童年游戏

上世纪七零年代的童年世界,从不受院墙的限制。我们的王国建在午后的晒谷场、黄昏的田埂,以及所有可以赤脚奔跑的空地上。那时的游戏没有精美的道具,也没有预设的规则,却充满了最原始的激情和最纯粹的想象。它们是身体与心灵的狂欢,是我们在贫瘠岁月里为自己搭建的盛大剧场。

一、沙场秋点兵——“拍庐”的战争美学

“拍庐”这个如今听来陌生的词,在当时却像一声集结号。夏天的傍晚,只要有人在大院子的晒谷坝上高喊一声:“拍庐啦!”散落在各家的孩子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分成两支队伍。

晒谷场就是我们的古战场。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两道蜿蜒的曲线,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江”;圈出两块方方正正的区域,就是双方誓死捍卫的“城池”;城池最深处再用石子画一个小圈,那是至高无上的“帅府”。

游戏规则简单却充满智慧:攻城者必须金鸡独立,单脚跳跃着“渡江”;守城者则双脚着地,严阵以待。一旦攻城者被守城者碰到身体,就像被点了穴,只能定在原地,等队友救援。最终目标,是突破防线,用一只脚跳进对方“帅府”,高喊一声“占领!”

那时的我,最喜欢当攻城队伍里的先锋。每当号角吹响,发起冲锋时,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来。单脚跳跃让身体难以保持平衡,每一步都像在风浪中行舟。

守城的“大将”是隔壁的祥娃,他像铁塔一样挡在“江岸”,张开双臂,目光炯炯。我佯装向右突破,在他重心移动的瞬间,猛地向左一拐,险险地擦着他的指尖掠过。

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是孤军深入敌营。当我终于突破外围防线,跳进对方城池时,往往已是强弩之末。守城的最后几人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我被“定”在离“帅府”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看着不远处的小圆圈,它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就在绝望之际,一个身影如灵猴般闪入——是我的队友兵娃,他冒着被“歼灭”的风险,一路跳跃着冲进来,在我肩头轻轻一拍:“复活!”那一刻,一股力量瞬间涌回身体。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地同时发力,他为我挡住追兵,我则用尽最后力气,单脚跳进了那个神圣的圆圈。“我们赢啦——!”

欢呼声在晒谷场上空回荡,惊起了竹林里的麻雀。我们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浑身尘土,脸上绽放着征服世界的笑容。

“拍庐”教会我们的,不仅是战术与协作,更是一种原始的“战争美学”——如何在规则之内,用勇气和智慧赢得一场光明正大的胜利。

二、人间烟火戏——“过嘎嘎酒”里的浮世绘“

战争”结束后,我们就从沙场上的将士变回了市井里的普通人。“过嘎嘎酒”(过家家)是我们自编自演的人间浮世绘。

院坝角落的皂角树下,就是我们的“家”。碎瓦片当碗碟,青石板是灶台,沙土是白米,树叶是青菜,那些紫色、黄色的野花则成了宴席上最珍贵的“肉”。

孩子们自然分成各家各户,有“爸爸”出门“砍柴”(捡树枝),有“妈妈”在家“生火做饭”,还有“娃娃”躺在用狗尾巴草铺成的“摇篮”里咿呀学语。

最有趣的一次,是举办“婚礼”。新娘由比我小一岁的眉清目秀的大侄儿扮演。我把他按在小凳上,用沾水的梳子给他梳了个歪歪扭扭的刘海,扎了两个冲天小辫。最有创意的是用红薯叶梗做的耳环——把叶梗一截一截地折断,但不让表皮完全分开,形成一串翠绿、颤巍巍的珠串,挂在他耳朵上。最后,我还偷偷溜进家里,抱出母亲珍藏的缎子红被面,直接披在他身上。

夕阳余晖洒下来,给“新娘子”镀上一层金光。红薯叶耳环在风中轻晃,红被面像霞帔一样绚丽。大家都看呆了,那一刻,他真的成了一个美丽而羞涩的新娘。

按照规矩,出嫁女要哭嫁。可侄儿怎么也挤不出眼泪,只是看着我们傻笑。我心急如焚,情急之下,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哇——”的一声,他真的哭了出来,眼泪汪汪,好不委屈。

我赶紧招呼“迎亲队伍”启程,吹着用树叶卷成的喇叭,热热闹闹地绕着院坝走了一圈。那响亮的哭声,成了婚礼上最真实的配乐。

这场戏我们演得非常投入。在“过嘎嘎酒”的微缩世界里,我们模仿着见过的各种生活场景,预演着长大后的角色。它不仅是游戏,更是我们对社会关系最初、最温柔的触摸。

三、硝烟与馈赠——鞭炮声里的勇敢者游戏

如果说前面的游戏需要智慧和想象力,那么放鞭炮就是勇敢者的试炼。春节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硫磺味。那既是战争的硝烟,也是狂欢的气息。

每当传来鞭炮声,我们就像听到冲锋号的士兵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向“战场”。大人们燃放的鞭炮噼啪作响,纸屑纷飞,我们却像灵巧的老鼠,在硝烟中穿梭,目光敏锐地寻找那些“哑火”的幸存者。

我们冲进还未散去的烟雾里,冒着余炮在头顶和耳边炸响的危险,只为抢到一个未燃的鞭炮。那种感觉既恐惧又兴奋,让每一根神经都紧绷。每次成功捡到一个带着引信的“宝贝”,我都会立刻塞进口袋,再得意地看一眼同伴,仿佛缴获了战利品。谁的衣兜被鞭炮撑得鼓鼓囊囊,谁就是孩子们心中的“Number One”。

那些没有引信的“哑炮”,我们也有办法让它“发声”。只要找块坚硬的石头,用锤子猛砸下去——“嘣!”一声短促而响亮的爆炸,带来一种破坏性的快感。

父亲看到我们几次“奋不顾身”的举动后,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他从镇上买回了整整三盘鞭炮。晚饭后,他坐在堂屋里,借着昏黄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把鞭炮一个个拆开,装进一个纸盒子里,递到我手上。“拿着,到空地上去放,远远地放,莫伤到手。”

那一刻,我捧着那盒金灿灿的鞭炮,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再也不用冒险去抢夺,可以安全地享受点燃引信的期待,以及那一声爆响带来的纯粹快乐。

父亲的这个举动,无声地告诉我们:勇敢值得赞赏,但父亲的爱,会为你扫清不必要的危险。

童年的游戏场,是我们精神的原乡。“拍庐”的汗水,“过嘎嘎酒”的嬉笑,鞭炮的硝烟,共同编织成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我们在那些粗糙的游戏中,学会了规则、合作、创造与勇敢。那是物质匮乏年代里,生活馈赠给我们最丰厚的礼物——一颗永远懂得寻找快乐、充满生命力的心。

展开阅读全文

更新时间:2025-10-20

标签:游戏   童年   年代   鞭炮   引信   硝烟   城池   院坝   被面   战争   侄儿   鞭炮声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61893.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559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