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四名黑影闯入卢浮宫，他们动作熟练，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抵达了阿波罗画廊的一楼窗外。

馆内的安保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各种切割、砸开两个展柜、掠走八件珠宝，整个过程在四到七分钟之间就宣告结束。

这已经不只是一场物理上的失窃，它暴露的是一个国家在历史认同、经济现实和国民心态上的复杂问题。

盗窃案引发的思考

失窃的珠宝本身，在法国历史上时有发生，1830年革命爆发时，法国王室为了保住家产，王室工匠连夜将冠冕上的钻石改为可拆卸式。

玛丽-阿梅莉王后亲手将它们缝进自己的衬裙，仓皇带往英国，后来，流亡的王室一度将它抵押给罗斯柴尔德银行，试图以此为筹码换取复辟的资金。

就在几年前，技术人员检测这顶冠冕时，还在底座发现了当年的暴力拆卸痕迹，还有那枚欧仁妮皇后的蜜蜂胸针，它的故事线更加复杂。

主石曾属于拿破仑一世的情妇，后来被波旁复辟的路易十八赎回，最终由拿破仑三世的妻子欧仁妮皇后改造，她选择蜜蜂造型，就是在宣告波拿巴王朝才是法兰西的正统。

然而，1870年普法战争的炮火击碎了第二帝国，这枚象征正统的胸针也沦为战利品，最后被卢浮宫收藏。

它见证了王朝的兴起，也见证了它的崩溃，这些珠宝的共同点是什么？它们都是在国家机器失灵、社会秩序崩坏时的“幸存者”。

现在，这批“幸存者”遇上了新的危机，它们的失窃，与当下法国政府在政治和财政上的“失能”状态，构成了一种充满讽刺意味的历史互文。

去年六月的议会选举后，法国政坛就陷入了“悬峙议会”的僵局。左、中、右三大集团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形成稳定的多数派，导致任何一项改革都举步维艰。养老金改革更是点燃了社会怒火，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法国已经换了四届政府。

总统马克龙的权威因此受到了严重损害。他誓言要“追回民族记忆”，但一个连贯稳定的治理结构，才是保护国家象征物的基础。当下的政治僵局和财政窘迫，让这份誓言显得格外苍白。

法国的国家记忆，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历史危机中的那种“无助”境地。

国魂很贵可安保不贵

更要命的是，法国的财政赤字占到了GDP的5.8%，国债更是攀升至GDP的114%，在整个欧元区排第三。换算下来，每个法国人身上都背着将近五万欧元的国债。

国际评级机构在盗窃案发生前的十月十七日和九月十二日，标普和惠誉相继下调了法国的主权信用评级至“A+”，国家的信誉正在被透支，这种“治理失能”，戏剧性地在卢浮宫的安保上找到了最直观的体现。

盗窃案发生后，法国总统马克龙称之为“对我们历史的攻击”，极右翼领袖更是痛斥其为“无法忍受的羞辱”，质问这到底是不是“国家衰败”的标志，是“法国灵魂的创伤”。

话语说得无比沉重，好像被偷走的不是珠宝，而是法兰西的国魂。那件属于拿破仑前妻玛丽-路易丝皇后的祖母绿项链，其法律地位至今还是卢浮宫口中的“不可归还文物”。

尽管其母国哈布斯堡家族在维也纳会议后就一直追索，但法国人坚持认为，这件礼物既然是拿破仑赠予的，就已“沾染了法国血统”。这份象征意义，几乎被提升到了国家主权的高度。

可现实呢？如此“无价”的国魂，防守却脆弱得可笑，内政部长在案发后坦然承认，法国博物馆普遍“脆弱”，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阿波罗画廊里，居然有三分之一的房间没有安装闭路电视监控。

这种巨大的落差，简直是在邀请犯罪分子前来“打脸”，窃贼用区区几分钟，借助并不算高科技的电动工具和升降机就轻松得手。

他们的行为本身就充满了矛盾和讽刺，他们偷走的这批珠宝，论材质本身，价值不过数百万欧元，但由于其巨大的象征意义和知名度，几乎被公认为是“无法销赃的最危险赃物”。

购物车里的真实法国

这场失窃案，背后所代表的精英文化遗产保护危机，与法国社会日益扩大的阶级鸿沟和消费观念的剧变、

法国人的消费选择，向来是构建阶层身份的重要方式，中上阶层更倾向于购买本土或欧洲品牌，他们对法国强大的奢侈品和食品行业抱有高度认同，对他们而言，卢浮宫里的珠宝，正是这种精英文化和历史叙事的顶点，是国家荣耀的具象化身。

而年轻一代，尤其受左翼思潮影响的群体，则表现出一种反消费主义倾向，他们反对垄断巨头，追求环保、可持续的产品，试图用消费来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他们的价值体系里，对这种代表着旧王朝权力的珠宝可能并无太多好感。

但这两种图景，都无法覆盖法国的全貌，在冠冕的璀璨光芒之下，是社会结构断裂的巨大阴影。

法国正在形成一个“哑铃型”社会，曾经引以为傲的庞大中产阶级，在不断萎缩，他们感到自己被高税收扼杀，又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被损害，而另一端，贫困人口却在急剧增加。

去年的数据显示，法国的贫困率已经达到15%，创下了十年来的新高，足足有92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结语

若不能弥合阶层的鸿沟，不能让民众从国家发展中切实受益，那么再好璀璨的珠宝、再厚重的历史，也难以撑起民众的认同感，毕竟，一个国家的尊严，从来不是靠几件旧王朝的遗物维系，而是靠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否能有尊严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