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北京扫厕所老太向国家捐赠24亿,其目的就一个:替丈夫赎罪

01

1933年的东京,空气中还弥漫着经济大萧条的寒气,但银座的一家顶级房地产销售处里,却热得像被架在了火上烤。

热源,来自一个男人,一个叫赵欣伯的中国人。

销售经理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这位赵先生买房子,不是按套,是按片区;付款不是用支票,是直接上现金,成箱成箱的日元,码得像城墙,让见惯了钱的银行职员都手脚发软。

“这处豪宅,以及它旁边的两块地,我都要了。”赵欣伯指着地图,语气平淡得像在菜市场买一捆白菜。

销售经理刚想介绍一下优惠政策,赵欣伯摆了摆手:“不必,就按牌价。立刻办手续。”

讲价?不存在的。

从他踏入大门,到合同签字,前后不过几分钟。这种效率,不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批阅文件的。

更让日本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买完房子,赵欣伯觉得手里的现金还是太多,于是他转身就杀进了黄金市场。

别人买黄金,论克;他买黄金,论箱。

半人高的木箱,用卡车拉,一箱一箱地往他的新宅子里运。只用了一天,他以一人之力,几乎买空了东京市面上的黄金现货,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金融恐慌。

这人是谁?钱是哪儿来的?印的吗?

销售处的人一开始满腹狐疑,可当他们看到合同上“赵欣伯”这个名字时,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哦,是他。

那个在日本军政高层都挂了号的“头号中国通”,那个关东军的“好朋友”。

懂了,全都懂了。这钱,干净不了。

陪同他办理手续的,是他新聘请的日本律师铃木弥之。

铃木是个严谨到刻板的人,看着赵欣伯近乎疯狂的“钞能力”表演,镜片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能感到,这位雇主并非在享受财富,而是在发泄一种巨大的、无处安放的不安全感。

钱,对他来说不是保障,而是需要被紧急藏匿的罪证。

赵欣伯的疯狂远未结束。他以妻子“赵碧琰”的名义,继续在东京狂扫地产。

银座的繁华商区、富人区的豪宅、神奈川和箱根未来的潜力地段,他像一个贪婪的棋手,在日本的地图上落下自己的棋子。

直到销售人员把所有能卖的都卖了,实在推无可推,他才意兴阑珊地停手。

但走出大门,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度,心里那份空虚和恐惧反而更深了。

这些钢筋水泥和纸面财富,真的能保他一生富贵吗?

他不知道,但他只能赌。

他不知道的是,他今天用同胞的血泪换来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成为日后一笔巨大的孽债,等待着历史的清算。

02

时间倒退回几十年前,谁又能想到,那个在东京挥金如土的巨奸,也曾是个穷得叮当响,却一门心思想着为国争光的热血青年。

赵欣伯,1890年生于河北宛平。

家穷,但志不穷。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他的理想朴素而远大:参军,打仗,把洋人赶出去。

凭着一股子机灵劲和不要命的努力,他混进了清政府的禁卫军,吃上了皇粮。

这本是个可以躺平摸鱼的铁饭碗,可赵欣伯偏不。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白天操练,晚上苦读,很快就从一众大头兵里脱颖而出,被领导赏识,保送进了天津北洋大学。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逆天改命。他以为,学好本事,就能更好地报效国家。

可他还没毕业,辛亥革命一声炮响,大清亡了。

老东家黄了,他的报国梦也一下子没了着落。

前途茫茫,为了糊口,这哥们儿凭着一副清秀的好皮囊,跑到北京的文明新剧团当了旦角演员。也正是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结识了一批革命党人。

骨子里的热血被再次点燃,他加入了国民党,参与了1913年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

结果,又失败了。

为了活命,他一路逃到大连,隐姓埋名,给日本人当起了中文老师。

也正是在这人生的最低谷,他遇到了生命中的一道光。

她叫王碧琰,一个出身青楼却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在一次偶然的场合,她看上了台上那个眉眼间带着忧郁和不甘的年轻演员。两人一见钟情,天雷勾地火。

在那个年代,王碧琰好不容易傍上大佬,过上了安稳日子,却为了这个一穷二白的“革命党”,毅然放弃一切,与他私奔。

这份情义,赵欣伯记了一辈子。

王碧琰看出了丈夫心中的不甘,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对他说:“去日本吧,去学法,学最强的本事。学成了回来,实现你的抱负。”

于是,在妻子的资助下,赵欣伯东渡日本,进了明治大学攻读法学。那是他人生中最纯粹的一段时光,他满脑子想的,还是学成归国,用法律为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做点什么。

然而,命运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王碧琰怀孕期间患病,在当时日本最好的帝国大学医院,主刀医生因操作失误,导致一尸两命。

赵欣伯的世界,瞬间崩塌。

他发了疯似的把医院告上法庭。可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无权无势的中国留学生,如何能撼动日本的医疗巨头?

他败诉了,败得体无完肤。

那一刻,他对自己所学的法律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憎恨。

悲愤之下,他将自己所有的血泪和思考,写成了一篇震惊全日本的论文——《刑法过失论》。

文章字字泣血,一个为爱复仇的故事,竟意外地打动了日本学界。

帝国大学看到了他身上的才华与那股子“忠”劲,破格录取他进修博士。

赵欣伯成了第一个在日本帝国大学拥有法学博士学位的中国人。

这份荣耀背后,却是无尽的空虚和痛苦。

也正是在他最绝望、最脆弱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他的生活。

这人叫土肥原贤二,日后臭名昭著的甲级战犯,当时已是日本特务机关的重要人物。他找到了穷困潦倒的赵欣伯,没有虚伪的安慰,只是平静地递上一杯酒,说了一段话:

“赵君,你的论文我读了,很有才华。但你似乎还没明白一个道理,”

土肥原贤二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法律是什么?法律是强者书写的规则,是用来约束弱者的。你学得再好,也只是在学习别人的规则。与其被规则束缚,不如……成为书写规则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赵欣伯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想起了败诉的法庭,想起了日本医生轻蔑的眼神,想起了亡妻的惨死。

是啊,有权,才有理。

爱国?报国?

当国家弱小到连一个公民的公道都无法保护时,这份忠诚又有什么意义?

压垮他爱国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

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来,曾经那个热血青年赵欣伯,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只信奉权力和金钱的魔鬼。

彻底倒向日本的赵欣伯,人生仿佛开了挂。

在土肥原贤二等人的推荐下,他顺利回国,成了奉天张作霖的法律顾问。这职位听着高大上,其实就是个幌子,他的真正工作,是给日本人当间谍,刺探东北军的情报。

在汉奸这个圈子里,也存在着激烈的“内卷”,但赵欣伯无疑是卷王之王。他业务能力超强,情报送得又快又准,深得日本主子的欢心。

赵欣伯积极参与策划了伪满洲国的成立,甚至连“新京”(长春)这个名字都是他起的。因为在催生伪满洲国这件事上实在太过卖力,日本人私下里都叫他“满洲国产婆”。

凭借着这份“业绩”,他青云直上,一路做到了伪满洲国的立法院长,权势滔天。

功成名就,自然要考虑个人问题。他疯狂地爱上了沈阳富商的大小姐耿维馥。耿小姐年轻漂亮,也被这位留日博士的“才华”和“深情”所吸引。可就在结婚的前一晚,赵欣伯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要求:

“结婚可以,但你必须改个名字。从今以后,你就叫‘碧琰’。”

他要让耿维馥成为亡妻王碧琰的替代品。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占有和纪念。为了得到心爱的男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耿维馥,咬着牙答应了。

从此,世上再无耿维馥,只有一个“赵碧琰”。

这段婚姻的开始,就注定了它的扭曲与悲剧。赵欣伯对这个“替身之妻”只有控制,没有爱。而“赵碧琰”能做的,也只有顺从。

有了权,赵欣伯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钱。

他利用立法院长的身份,疯狂敛财。前脚去日本人那里表忠心,换来巨额赏赐;后脚又对民国政府虚与委蛇,骗取大量好处。就连伪满洲国皇帝溥仪,都得捏着鼻子从国库里拿钱来“孝敬”他。

赵欣伯还把黑手伸向了民生。在那个年代,药品是硬通货,尤其是消炎药,几乎能等同于生命。赵欣伯垄断了东北的药品运输和销售,一边操控药价,一边大发国难财,搜刮了足以让普通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血汗钱。

他以为,有了这些钱,就能为自己和后代铸造一个永不陷落的黄金帝国。

但他忘了,他所依附的日本人,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03

赵欣伯的贪婪,连日本人都看不下去了。一年多后,他被日本人以“宪法制度调查使”的名义“请”到了日本,政治生涯就此终结。

但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各方势力都想让他闭嘴。溥仪给了他一笔数目不详的“建国金”作为封口费,这才有了开头在东京疯狂购地的景象。

然而,狡兔三窟。

赵欣伯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1938年,他带着家人回到北平,又在北京鼓楼附近的铸钟厂,悄悄买下好几套四合院。

为了保险起见,他将所有在日本购买的地产地契,都装在一个大铁箱子里,千里迢迢运回北平,深埋在鼓楼别墅的地板之下。

日本的资产,则全部委托给了律师铃木弥之。

他自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事实证明,汉奸的眼光确实毒辣,日本还真就不行了。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作为头部大汉奸,赵欣伯第一时间被国民党政府逮捕。

为了活命,他老老实实地写下了一部《汉奸回忆录》,准备作为投名状。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小道消息,说日军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个赌徒,又一次押错了宝。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罪证手稿扔进了火炉,烧了个一干二净。

更荒唐的是,国民党方面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没有深究,反而将他保释出狱。出狱后的赵欣伯,在各方势力的庇护下,又过上了几年纸醉金迷的土豪生活。

赵欣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他忘了,天道好轮回。

1949年,新中国成立。对汉奸,我党的态度从来不是暧昧的。一张天罗地网,悄然撒开。正在家中大摆宴席的赵欣伯,被公安人员正式逮捕。

这一次,再没人能保他。

1951年7月20日,这位曾经搅动风云的大汉奸,在看守所里,听着窗外新中国的口号声,想着自己那不知所踪的泼天财富和妻离子散的下场,急火攻心,猝然长逝。

他精心构建的财富帝国,随着他的死亡,暂时被历史的尘埃所封存。

人死了,但那笔浸透了中国人血泪的孽金,还在东京的地下静静沉睡,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天。

时间,是最高明的魔术师。它能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能让一笔罪恶的资产,在沉睡中膨胀成一个天文数字。

赵欣伯已化作一抔黄土二十五年。他在东京购置的那些地产,静静地躺在那里,被世人遗忘。直到1976年的某一天,日本《财经新闻》的一篇报道,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平静的水面引爆了滔天巨浪。

报道的标题极具煽动性——《飘浮在空中的240亿》。

文章详细披露了一桩陈年旧案:前伪满洲国高官赵欣伯,在战前购入了东京市中心大量土地,如今这些土地的所有权人不明,成了一笔无主资产。经过几十年的地价飞涨,这笔地产的总价值,已经飙升到了惊人的240亿日元。

240亿!

这个数字,在那个年代,足以让任何人的心脏停止跳动。

这篇报道,不啻于向全世界公布了一张藏宝图。

一瞬间,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跨越国界,聚焦到了东京这片“无主之地”上。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一场围绕着巨额遗产的争夺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大戏,即将开场。

“重赏之下,必有莽夫”,古人诚不我欺。但现实的疯狂,远超古人的想象。

新闻一出,全世界的牛鬼蛇神仿佛都收到了集结令,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涌向东京。

日本的法院,一时间成了最热闹的舞台。

首先登场的,是各路“继承人”。

一夜之间,赵欣伯仿佛有了三妻四妾,子孙满堂。

光是在法务局登记备案的,就有三个“赵碧琰”和七个“养子”。他们拿着五花八门的伪造证件,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自己与“父亲”赵欣伯的往事,演技之精湛,足以让奥斯卡评委汗颜。

这其中,不乏狠人。

有个香港人,不知从哪个黑市渠道打听到,赵欣伯的独子赵宗阳,因故瞎了一只左眼。

此君为了让自己的“养子”身份更具说服力,竟一咬牙,用一根铁签,亲手戳瞎了自己的左眼。

当他独眼蒙着纱布,出现在法庭上时,确实镇住了不少人。

只可惜,他的故事编得漏洞百出,最终还是被识破,以诈骗罪锒铛入狱。

比他更进一步的,是一个台湾骗子。

此人准备得极为周详,不仅伪造了全套的死亡证明和收养文件,还编造了一段自己从小就与“养父”分离,颠沛流离的完整身世。

他的说辞竟暂时骗过了几家地产商,成功地撬走了几块价值不菲的小地皮。

而最专业的,当属一个由香港商人和日本黑道联手组成的国际诈骗团伙。

他们费尽心机,找到了一个与赵欣伯有几分神似的远房亲戚,对其进行了长达数月的“继承人培训”。从言谈举止到对赵欣伯生平细节的背诵,都力求完美。

在法庭上,这个“假儿子”表现得几乎天衣无缝,一度让日本方面都信以为真。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得手的前夕,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一个最古老的原因而崩盘了——内讧。

这伙人还没拿到钱,就开始为了如何瓜分这240亿而争得面红耳赤,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互相举报,让日本警方一锅端了。

对于这场闹剧,日本政府的态度颇为玩味。

他们表面上秉公执法,将一个个冒领者送进监狱,但内心深处,却是乐见其成。

因为每失败一个骗子,就等于为“继承人不明”这个结论,增加了一份佐证。

他们打的算盘很清楚:等所有觊觎者都闹完了,闹累了,这笔巨额财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无人继承”为由,收归日本国有了。

他们就像耐心的渔夫,静静地看着水塘里的鱼儿们互相撕咬,只等着最后收网的那一刻。

就在东京的法庭上演着一幕幕荒诞剧时,一封加急电报,也越过重洋,送到了北京。

东京的华侨联盟,始终关注着这起事件。他们深知,这笔钱的来历不清不白,是那个年代中国人民的血汗钱。眼看就要落入日本人或骗子之手,他们心急如焚,立刻将所有情况整理上报,送回了祖国。

这份报告,很快就摆在了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主任廖承志的案头。

中央对此事高度重视。这不仅仅是240亿日元的经济问题,更是一次关乎民族尊严和历史正义的较量。当年被汉奸搜刮走的民脂民膏,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在天涯海角,都必须追回来!

廖承志亲自挂帅,迅速成立了一个专项调查小组。任务目标异常明确,也异常艰难:

第一,必须找到赵欣伯真正的合法继承人,他的妻子和儿子。

第二,必须以无可辩驳的证据,在法律上确认他们的身份。

第三,必须说服他们,配合国家,以合法手段,将这笔本就属于中国人民的财富,从日本人手里拿回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对手,是时间、是狡猾的日本政府、是潜伏在暗处的无数贪婪之徒,甚至可能还有继承人自己内心的犹豫和抗拒。

各路江湖骗子和黑道势力的表演时间结束了,日本政府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早了。

现在,“国家队”正式入场。

真正的玩家,即将登上历史的舞台。北京的调查小组,已经开始翻阅积满灰尘的档案,一场跨越三十年的寻人之旅,就此展开。

04

调查小组的工作,从一开始就撞上了一堵墙。

在北京的户籍档案库里,“赵碧琰”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幽灵,查无此人。解放后的历次户口登记、人口普查,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个大活人,难道真的能人间蒸发?

常规手段失灵,调查组只能启用最笨、也最可靠的办法:地毯式排查。

他们以赵欣伯当年在鼓楼的旧居为圆心,开始一寸一寸地向外“筛”。走访街道办,询问上了年纪的老街坊,翻阅早已发黄的派出所底档……线索,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奔波中,被一点点地拼凑起来。

数月之后,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前门外的一条小胡同——布巷子十号。

当调查组的同志们找到这里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大杂院,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和厕所的异味。

而他们要找的目标,那个曾经挥金如土的汉奸阔太太,此刻正佝偻着身子,拿着一把破旧的扫帚,默默地清扫着院子里的公共厕所。

她衣衫褴褛,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那双曾经或许顾盼生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浑浊和麻木。

昔日的泼天富贵与眼前的困顿潦倒,形成了如此惨烈而又讽刺的对比,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心酸。

一位调查员走上前,试探性地轻声喊了一句:“请问,是赵碧琰女士吗?”

听到这个名字,老太太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她连连摆手,声音发抖地否认:“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姓耿。”

就是这个反应,让调查员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知道,找对人了。

调查组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在调查人员耐心而真诚的沟通下,这位名叫耿碧琰的老人,终于卸下了心防。积压了几十年的痛苦与屈辱,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她讲述了自己作为“替身”的一生。从为爱改名,到眼睁睁看着丈夫沦为走狗;从锦衣玉食,到一夜之间成为汉奸家属,被千夫所指。

历次运动中,她和儿子赵宗阳成了重点批斗对象,被游街,被唾骂。

儿子因此前途尽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只能在北京的一个小厂里做着最卑微的工作。

“那笔钱……”耿碧琰提起它时,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憎恨,“那不是钱,是咒,是我们一家人的诅咒!我恨那笔钱,我不要,一分钱都不要!”

她的第一反应,是彻底放弃。她怕了,怕这笔孽债再次将她和儿子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一位年长的调查员给她倒了杯热水,缓缓开口道:“耿大娘,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想过没有,这笔钱,它不是赵欣伯的,更不是他留给你们的遗产。这是他当年从千千万万中国老百姓身上搜刮走的血汗钱,是我们国家的钱!现在,日本人就等着我们找不到继承人,好把这笔钱名正言顺地吞下去。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这是中国人的血汗钱,不能便宜了日本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耿碧琰死寂的心湖中炸响。她浑浊的双眼,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

几十年来,她一直以一个罪人家属的身份活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和“国家”、“民族大义”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她内心深处,那个被丈夫压制、被时代磨灭的,属于富家小姐耿维馥的骄傲与良知,开始苏醒。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抬起头,用一种近乎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好,我跟你们去。为了国家,我试一试。”

通往东京的道路,布满了荆棘。

最大的难题,是证据。

赵欣伯藏在北京的地契,早已在那个特殊的十年里被当作“四旧”销毁了;而他藏在日本老宅地窖里的金银珠宝,也在战后被占领日本的美国大兵洗劫一空。

如今,唯一的活证据,就是耿碧琰本人。

为了打赢这场官司,中日两国的律师团队展开了艰苦卓绝的合作。他们从浩如烟海的档案中,翻出了赵欣伯与“赵碧琰”当年的合影与各种文献记载。

甚至,他们还找到了尚在人世的溥仪妹妹“三格格”爱新觉罗·韫欢,为耿碧琰的身份出具了书面证词。

一切准备就绪。

76岁高龄的耿碧琰,用国家给的300元钱,买了一身平生最体面的衣服,踏上了飞往东京的飞机。

然而,庭审的进程,却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站在庄严肃穆的日本法庭上,面对着法官咄咄逼人的盘问,耿碧琰几十年来所承受的恐惧和心理创伤,瞬间被激活了。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证词,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被告,你是否确认这些房产是你丈夫赵欣伯以你的名义购买的?”

她下意识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不知道……”

“被告,请你陈述你与赵欣伯的婚姻关系存续时间。”

“我不记得了……不知道……”

“不知道”、“不记得了”,成了她在庭上唯一的回答。

这不是谎言,而是一种被恐惧扼住了喉咙的本能反应。

最终,日本法官以“无法确认当事人真实意愿”及“当事人精神状态存疑”为由,当庭驳回了中方的诉讼请求。

法槌落下,宣判了中方第一次努力的彻底失败。追讨之路,似乎在最后的关头,陷入了绝境。

回到北京,调查组的气氛凝重到了冰点。

但放弃,从来不是选项。在一次紧急会议上,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曲线救国。

既然直接证明母亲的身份有困难,那就掉转方向,先从法律上证明其子赵宗阳的合法继承人身份。只要儿子的身份被承认,母亲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然而,当调查组找到赵宗阳时,却遭到了他强烈的抵触。

这个中年男人,被父亲的阴影压垮了一辈子。他怨恨那个只给了他耻辱和痛苦的父亲,他不想再和“赵欣伯”这个名字有任何瓜葛。

关键时刻,耿碧琰站了出来。那个在法庭上懦弱无助的老太太,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在一个深夜,她把儿子叫到身边,第一次向他坦诚了自己多年来的痛苦、软弱与悔恨。

她握着儿子的手,泪流满面地说:“宗阳,我们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亲,但我们能选择自己做什么样的人。你爹给咱们留了一辈子洗不清的脏水,现在,国家给了咱们一个机会,把这脏水泼出去,堂堂正正地活一次。这钱,拿回来是给国家的,也是为你我,洗刷这辈子的耻辱啊!”

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赵宗阳心中尘封已久的心结。他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几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化为了理解与心疼。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光:“妈,我明白了。我去,为了国家,也为了您。”

母子二人,终于达成和解。

再次开庭,站在原告席上的,是脱胎换骨的赵宗阳。他收集了大量的出生证明、邻里证词、家庭老照片,在法庭上,他逻辑清晰,不卑不亢,面对日本律师的刁难诘问,他据理力争,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证据链条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这一次,轮到日本方面无言以对。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1984月,日本法院最终宣判:赵宗阳的合法继承人身份,成立。

官司,赢了。

就这样,这场被称为近30年来世界上最大的财产争夺战终于落下帷幕。

05

经过漫长而复杂的法律程序,这笔价值240亿日元的巨额财产,最终被判归其合法继承人耿碧琰与赵宗阳所有。

消息传来,举国振奋。

在北京,一场简单而庄重的交接仪式正在举行。

“赵碧琰、赵宗阳同意将他们在国外主要是日本自己名下的财产,及他们应享有的法定财产权益的总和,刨除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垫付的开支及税收外,为一百,将其中的百分之八十(约24亿人民币)作为献赠,交由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处理,百分之二十归己。”

这是赵碧琰与赵宗阳母子早就定好的文书,赵碧琰、赵宗阳也都在文书上亲笔签了名。

对于他们而言,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解脱。

压在他们身上几十年的那座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仪式结束后,母子二人婉拒了所有的采访和荣誉,选择回归平凡,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过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安宁而普通的余生。

不仅如此,1985年5月16日,赵碧琰又将自己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财产中的百分之八十拿了出来,无条件赠给一个当时在日本尚未成立注册的“中华文化教育财团”。

赵碧琰于1989年6月去世,她人生的最后几年是在中日友好医院的加护病房度过的,她享受到了高干级别的护理,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这笔源于罪恶的“孽金”,在异国他乡漂泊了近半个世纪后,终于回到了它本应属于的人民手中。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终将归来。历史,用它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一场跨越时代的救赎。

参考资料:

“解密大汉奸赵欣伯遗产案”,《生活报》,2010.01.31,版 次 : 第17版:钩沉。

《20140722 东京疑案:跨国第一房地产争议大案》--浙江审判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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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9-25

标签:历史   目的   老太   北京   厕所   丈夫   国家   日本   东京   汉奸   日本人   继承人   身份   调查组   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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