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行政区划最大的败笔——娄邵分家

湖南在解放后历经过四次大的行政区划调整,这四次调整从50年代开始到80年代地盘定形,最终在99年形成现在的13市1州的格局。

每一次的行政区划调整出发点必然是从优化管理、促进地方发展的角度出发,但在实际规划和执行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与规划目的背道而驰的败笔。在涉及湖南各地的行政区划调整中,哪一次的调整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是最值得商榷和反思的呢?个人以为,从1977年开始的“娄邵分家”当属最纠结、最折腾,事后影响最深刻的一大败笔。

娄邵分家的背景:始于美好的规划

1977年分家前邵阳专区管辖18个县市,面积超3万平方公里(接近海南省面积),人口近千万。是当时湖南省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地级行政单位,管理半径过大导致行政效率低下、区域发展失衡。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东部邵东、涟源、冷水江等县交通相对便利,工商业发达,而西部如城步、绥宁等山区县贫困问题突出,单一行政体系难以统筹差异化发展需求。

尤其是1972年湘黔铁路通车,将60年代还是涟源县下辖的不足5000人的小镇娄底具备了建设涟源新行政中心的基础条件。加上原本邵阳专区产业布局是以中部邵阳市城区以轻纺、机械制造、日用品生产为轻工业制造中心,以东北部冷水江、涟源冶金、钢铁、焦化为主的资源型工业,西南部武冈、新宁、城步、洞口等以传统农业、林业为主的产业。

娄邵分家本质是交通枢纽位移和资源管理精细化共同作用的结果。简单来说邵阳市区作为资江中上游地区千年以来的重镇,一直是下控云贵、上接长衡的交通枢纽、工商业要冲,但湘黔铁路错开邵阳市区,导致千年古城、地区行政中心的交通地位一落千丈。而原本邵阳18个辖县在单一专区的体系下复杂且低效,也是希望通过这种产业再布局减至9个,用老邵阳带动西南农业县区,再通过建设一个新地级行政区娄底,依托其铁路和矿产重构湘中经济版图。

娄邵分家的过程:旷日持久的纠结与折腾

1977年9月,老邵阳专区正式启动拆分程序,原本的地级邵阳专区拆分成了涟源专区、邵阳专区、省辖邵阳市三个厅级行政单位。其中涟源地区辖新化、新邵、邵东、双峰、涟源5县以及县级冷水江市,行署驻涟源县娄底镇,新邵阳地区辖邵阳、隆回、武冈、洞口、新宁、绥宁6县及城步苗族自治县,县级邵阳市成为省内继长沙、株洲后第三个省辖市(地级市)。

实话实说这一调整指令的结果就是,涟源专区把老邵阳专区所有的工业县、通铁路的县全部打包带走,算是赢麻了;成立省辖邵阳市,辖东区、西区、桥头区和郊区,地盘虽小但是工业、商业、教育、医疗的基础厚实,也算是活得潇洒了;唯独新邵阳专区算是直接被锤爆了,下辖的全是不通铁路、没有工业的贫困县,在未设置新行政中心的前提下,除了邵阳县、隆回县两个紧挨市区的临县在50公里范围内,剩下的县级行政中心和专区行政中心距离依然在100公里-160公里,本质上还是解决不了邵阳专区对辖县的管理、辐射能力。

相比之下,涟源专区作为一个湖南历史上首次出现的区域性地级行政单位,折腾起来就欢快多了。1980年涟源专区娄底镇脱离涟源县,复设县级娄底市;1982年又将涟源地区更名为娄底地区;1983年是最纠结的一年,娄底地区先撤销再恢复,出现了冷水江市民更是半年换三次户口本的荒诞事情,从娄底地区冷水江市变成邵阳市冷水江区再换成娄底地区冷水江市;同时期邵东县、新邵县、新化县重新划回邵阳市,不到半年新化去娄底地区,新邵和邵东留邵阳市。

1987年,邵阳地市合并,地级邵阳市下辖九县三区。1999年,娄底最后一个完成地市合并,县级娄底市改娄星区,形成一区两县两市的局面。至此,娄邵分家的进程彻底完成。

娄邵分家的结果:儿戏般的决策带来的是半个世纪的创伤

1、文化撕裂、传承断档——古城帮不上、新城顶不起

千年宝庆府一直是中原向西南苗疆等少数民族聚居地过渡的咽喉要冲,自古以来不仅是湘中地区最重要的政治、军事中心,更是资江中上游的文化、经济重镇。以新化、冷水江、新邵、隆回为核心的古梅山文化(蚩尤故里)核心,因区划调整被人为的强行拆分。新化傩戏、冷水江梅山武术等非遗项目,因脱离邵阳文化管理体系,发展路径分化并逐步消亡。

直白点说,新建的娄底真正的核心文化区来自资江流域,但其行政中心所在地以及一半以上的地盘却来自老湘乡县下辖的乡镇,解放前几千年都没形成过独立的县,更和湘中地区资江流域文化毫无关联。娄底作为一个以工业立市的文化缝合产物,辖区内各区县对这个新的地级行政单位是缺乏区域文化认同和归属感的。而邵阳丢失了一半以上的传统文化核心区,原本完整的文化圈因行政区划割裂,申遗与保护需要跨区协作,难度不小。

说一个很典型也很悲剧的地方商业故事,晚清以新化籍宝庆船帮在汉口血拼出来的“宝庆码头”迄今还是武汉的地标,不过这到底代表了现代邵商还是现代娄商精神?似乎谁来传承都有道理,但又都略有底气不足。

2、经济纽带被强行切断

解放之初,由于经济水平不高、资源有限,铁路建设的基本原则就是资源运输需求高于客运布局,因此国家级东西向动脉湘黔铁路规划建设的走向锁定资源富集区的涟源、冷水江一线。为连接行政中心且轻工业相对发达的邵阳城区及牛马司煤矿,又要避开冷水江的采空区,所以从娄底镇作为起点建设了支线的娄邵铁路。这一系列的偶然和必然因素,客观上推动了娄底枢纽的形成。

当这些交通资源同属邵阳地区时,内部资源调配、整合还是相对容易的。而当省里希望强行合并工矿城市群组建新的涟源地区,从客观来说邵阳就成了这个典型违背区域经济规律决策的牺牲品。娄邵分家立竿见影的效果就是,邵阳的工业产值下滑40%,冷水江锑矿与涟钢、冷钢形成产业链,分家后与邵阳地区的供应链断裂;而邵东的商贸依赖娄底铁路枢纽,行政归属变更加剧物流成本。

娄邵分家、地市合并后的邵阳从80年代末经济总量省内第四、全国45位一路直线向下跌到最低谷时期的130多位。省里为了固化娄底枢纽地位,先后否决邵武铁路、沪昆高铁南线方案,南北向二广高速被常德-邵阳段足足推迟了十年全线通车。邵阳陷入“铁路盲区—高速空白—经济边缘化”循环,直到新世纪初,邵阳全境九县三区仅有邵东和郊区两地通行一条时速30公里、单线盲肠般的娄邵铁路。几乎所有工业企业因为交通条件限制失去竞争力,在全国各地进入经济、城建高速发展的时期逆向而行。截止2024年底,邵阳GDP总量全省第八,高于娄底的第十一,但辖区内区县仅邵东市的GDP能达到娄星区的水平,全市人均GDP也仅为娄底的80%。

而集中了邵阳地区最优质的交通、能源、矿产资源的新兴工业城市娄底,也并未像大家期待的那样成为湖南新工业城市发展典范。分家后,娄底分走了邵阳30%的土地、45%的工业和几乎100%的铁路交通资源,实现了从镇到县再到市的三级跨越。但一个内陆省级新兴重工业城市毕竟难以复制深圳式的跨越发展,依托于冷水江、涟源的冶金、钢铁重工业快速立市,却又因过度依赖单一产业,经济发展很容易受到波动,最可怕的是娄底和很多新兴资源型城市一样,始终走不出“文化认同低—城市聚集力弱—产业转型难”循环。截至2024年底,娄底科创投入强度仅1.2%,数字经济规模不足邵阳60%,城镇化率排全省倒数第三(邵阳第八)。

兜兜转转——娄邵都市圈的新融合概念

湖南省人大建议中多次提及“支持娄邵融城”并推动撤县设区(如双峰、涟源等)。2025年发布的《湖南省国土空间规划(2021—2035年)》提出培育省域副中心、优化中西部空间格局,隐含支持娄邵协同发展导向。而实际上娄底市在2024年就出台自贸区协同联动区方案,明确“加强与邵阳产业链联动”“建设娄邵经济走廊”。

从省发改委的部分文件里可以看到,娄邵都市圈目前还暂时停留在省级规划层面,并未报请中央批准,但省里给的定位为“长株潭之后的第二个省级都市圈”,推动娄底向南(涟源等)、邵阳向北(邵东等)撤县设区,预留融城空间,规划人口530万、经济总量3114亿。具体还是依托自贸区联动,实现“娄底材料+邵阳装备制造”的产业初步落地。
通过种种事实,再次印证了娄邵本属文化共同体,再遭遇缺乏长远规划的行政手术刀强行割裂、分家,结果就是同一文化母体(湘中梅山-资江文明)被迫适应两套行政逻辑,四十五年的发展下来的双输结局让高层到民间不得不反思一个问题——作为一个两千年来形成的稳定的区域性重镇,历经失败的改革后,在未来能否通过经济协同发展打破行政桎梏,通过文化再缝合将传统文明和工业文明重新融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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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6-28

标签:历史   败笔   行政区划   湖南   娄底   涟源   冷水江   邵阳市   行政   地区   新化   专区   铁路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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