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啦‖胡茗茗 马启代 唐一 樵夫 刘剑 张后 伊夫 陈润生 孙梧

大雪将至

文/胡茗茗

最后的红果子尚在枝头

对于一根经过上一季冬天的枯枝来说

当苦寒来临，没有一场折断是无辜的

春夏潦草，秋冬张惶

我携带躯壳来至山顶

当雪花透过指间、头顶，顺势而下

才发现没有一处不是暗疾、明伤

不被善待的事物实在太多

我冲进草的脚踝、岩石的锁骨

冲进大海心脏，鸥的翅膀与闪电眉心

缝合术、摘取术、疏通术、接骨术

我看到剥落……剥落

大雪啊，在你冲刷一具见过不过的肉身之时

为何蓄满沉积的双眼会泪流不止

我知道结果，但需要一场雪的隐喻

用洁白压住一切，并给出答案

大雪将至，命令万物压低喉咙……

哪一片雪花留着上帝的疤痕？

文/马启代

一

——雪花是风变的，是风的孩子，是零度以下的水

水中的弱女子

千里万里，风在寻找雪花的过程中累成雪花

风一直拉着水的手，雪花的今生和来世……

二

——雪花，那么柔美安静地滑翔，藏着什么心事？

（我被命运打湿的诗行，正在生命之火上烘烤

那些逃离的水分嘶叫着，是否我前世的雪花？）

三

——那一日，黄昏，零下十九度，泰山与我，都在挨冻

“这样的时代，谁能例外呢？”

清醒者，思考的人，会格外冷

泰山一再责备我，要我赶紧落一场大雪……

四

——无处可躲，或躲闪不及的人，都落满了白

天下被一夜涂染

我听到雪下的小路抱紧了脚印在喘息

……还有举着雪的树干，一直这样举着

“如果不是它们，天空这片大雪花，是否

会一下子全掉下来？”

五

——苦难，是我与上帝签下的契约。今天，雪花漫天

哪一片雪花留着上帝的疤痕？

哪一片是送给我的签名？

我冰雪雕成的灵魂酣畅淋漓地蒸腾着……

六

——这个时候，人不能哭。雪花，没有一片喊疼

每一片都带着伤

体内的监狱，为美让出来整个的天空……

七

——如果隔窗观雪，不过是看一张画。为了开放

我要与雪花站在一起

乘这时机，我要自己把自己刻成不死的冰雕

那痛，那苦，彻骨彻心地品过

给X

文/唐一

那时，北方的冬夜，

窗户纸单薄却能阻挡寒冷

瑟瑟发抖的声响带出巨大的叹息

父亲出去很久了

我们围着炉子猜想

他可能正从夜的尽头折返

那里忍冬花开得鲜艳

我们预期的回信带着鸽子的记忆

母亲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在凌晨四点钟升起炊烟

父亲回来的时候

雪下得正浓

雪落满身

文/樵夫

尘埃落定之后，雪花是最接近天空的一层

一片湖水，收留一颗最俏皮的石子

捶打水面的时候，时光已满目洪荒

白色按住肩头疲累，按住遥远的苍茫

然后把最疼的伤口覆盖

别打扰这瞬间的美好吧

把翅膀的声音都收进宁静

多像尘埃不断落下

在不经意间，天地多出太多空白

人间美好得如此短暂

那些落满发梢和眉毛上的冷冽

装饰不了眼角最晶莹的泪光

不敢拍打，那脆弱的白

不敢用声音，呼唤无声

不敢在脚下，激起轻若游丝的尘埃

不敢把石子投向冰雪之下的湖

——人间多么不真实

飞舞的雪花正填满蓝天的缺口

刘剑

雪在空中飘舞时叫雪，落在地上就叫倦怠，枯萎，枯叶

道路看不到尽头，我已辨别不出方向

回家的路在哪里？走了很远

徒劳折返，再转身

冬天的果实全部向下生长

鸟巢像个饥饿的母亲

向天空伸出乞讨的双手

一群觅食的斑鸠落向远方的山谷

我双手插兜，等待那群迟迟不来的鸽子

天地空无，如果我具有兽一般的耐性

被赋予自然的旨意，便能看到鸽子的踪迹

屋顶闪闪发光，万物皆有裂痕

胸口呼呼的灌满着寒风

我急切的盼着有一颗圆形的太阳

来填上胸口那锯齿形的缺口

但看到的却是，飞舞的雪花正填满蓝天的缺口

冬天的夜晚

文/张后

冬天的夜晚最适合写小说，而且

是长篇的。夜静静的，像一只猫猥在土坑上，窗外，有雪花飘动，炉膛内燃烧着柴火，文字

在想象里、蠢蠢欲动⋯⋯

一个人走向了远方，另一人选择了独居

一辈子就只是一辈子，不是书本上写的故事，那么浪漫，现实生活中，全是无奈之举

每个人的内心

深处，都疲惫（狼狈）不堪

不足以外人道～

炽烈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

一长一短、一呻一吟

雪落下，却仍在你的梦中。像是一个情人，左右你的思念。

小雪之后

文/伊夫

上一次的小雪之后

母亲在临街的老屋

匆匆怀下了我

这一次的小雪之后

母亲将行

切肠之痛

这两次的小雪

相隔了整整57个年头

大雪

文/陈润生

深夜被驱离城市老乡，他们冷

我困守的山里也冷

山里的冷，和城市的冷完全不同

山里的冷更纯粹。有明晃晃的柴火暖身

而城市的冷，近乎无情

老乡们陆续回到山里，烤着明晃晃的柴火

和我喝酒，聊起那个寄居了多年的城市

有欢笑，也有泪水

几声无奈的叹息之后，他们就醉了

窗外，风刮动草木

雪噗、噗、噗下着

好几年没下雪了，今年终于又下了

明天醒来，皑皑白雪会覆盖整座大山

年久失修的木房

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在大雪中我们还有什么

文/孙梧

我们还有什么呢？除了大雪封山连鸟痕都湮灭

风更迅疾，像手指，指向哪

哪里就裂出一道呼啸

披一身雪：古道边的岩石、弯曲的树枝、低伏的草屋

最后一把谷穗入仓后，田野被大雪荒废

田鼠也不来，麻雀也不来

我的祖辈也不来，他们捎来沉甸甸的墓碑

也被大雪，覆盖

若不是一个人守在山村，我完全可以

堆一个雪人

相对于升起的炉火，没有一个念想是多余的

我已一无所有

只剩虚构的另一个自己，替我喊出这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