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除了“豹子头”之外,还有个“小张飞”的绰号,他活捉扈三娘之前,施耐庵这样描述:“嵌宝头盔稳戴,磨银铠甲重披。素罗袍上绣花枝,狮蛮带琼瑶密砌。丈八蛇矛紧挺,霜花骏马频嘶。满山都唤小张飞,豹子头林冲便是。”
林冲没被高俅陷害刺配充军之前,“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那是五六品武官才有的服色,可能是想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林冲上了梁山之后,再也不穿绿战袍而穿素色(古代称未染色为素色,也称黑白为素色,估计林冲穿黑的可能性较大)战袍了。
有人考证出宋朝确有八十万禁军,禁军中有二百七十个教头和三十个都教头,笔者查阅《宋史》,在卷一百八十七·志第一百四十·兵一和卷一百九十二·志第一百四十五·兵六确实找到了相关记载:“庆历(宋仁宗年号)之籍总一百二十五万九千,而禁军马步八十二万六千。视前所募后浸多,自是稍加裁制,以为定额。凡禁军教头二百七十,都教头三十。”
不管林冲是教头还是都教头,他在禁军中的地位都不低,因为教头绝非从民间外聘,而是从军营高手中选拔,而且还享受特殊衣食补贴:“殿前、步军司兵各置都教头掌隶教习之事,弩手五营、弓箭手十营、枪刀标排手五营各选一人武艺优者奏补。当教时,月给钱三千,日给食,官予戎械、战袍,又具银楪、酒醪以为赏犒。”
林冲能在太尉、殿帅高俅面前说上话,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般的武官,起码地位要比“制使”杨志高得多:林冲可以三番五次向高俅借宝刀,杨志则直接被高俅赶出了殿帅府。
据《宋史》记载,当时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侍卫亲军步军各有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三三见九,合称“殿前九帅”,高俅应该是殿前司一把手,也就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因为太尉在宣和年间已经不再是三公之一,而成了武将加衔,所以太尉很不值钱,给关胜押运粮草的“步兵太尉段常”,应该就是侍卫亲军步军的都指挥使或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中的一个。
林冲能跟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有交情”,还能花一千贯钱买一把宝刀,说明他在被高衙内惦记美妻之前,日子过得确实很美气,于是就有人说他为了讨好高家父子,不但在发配前休妻以便高衙内“合理合法追求”,还在野猪林出卖了救他性命的花和尚鲁智深。
林冲休妻一事做得确实不太地道,因为林娘子不离婚的话,高衙内做事就得有所顾忌,因为那毕竟是天子脚下,强抢人妻,被御史告到赵佶面前,高俅也保不住他——宋朝以文制武,开封府尹那一关高俅就过不去,要是进了三法司,高衙内不死也得脱层皮。
林娘子被一纸休书变成了“张家女”,高衙内就可以肆无忌惮上门求婚了,这一点在《水浒传》中也写得很清楚:“娘子被高太尉威逼亲事,自缢身死,已故半载。张教头亦为忧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止剩得女使锦儿,已招赘丈夫在家过活。”
从小喽啰的回报中,我们看出高俅和高衙内并没有用武力强夺,所以林娘子才有机会自尽,张教头也是被气死而非打死的,如果林冲不休妻,高家父子也未必那么明目张胆。
北宋宣和年间君昏臣奸不假,但朝中也不是没有骨鲠之臣忠义之士,像高俅那样的武将,在京城里还真未必肆无忌惮,可惜的是因为那一直休书,让高衙内的追求变得不违法,官府也拿他没辙。
林冲休妻确实薄情寡义,而且休妻时那番话也说得令人心寒:“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这头亲事。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林冲只为自己考虑,他所说的妻子“前程”,大家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有人怀疑林冲出卖鲁智深,也就可以理解了:连结发妻子都可以舍弃的人,出卖结拜大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陆谦跟林冲关系也曾经不错,最后还不是帮着高衙内坑林冲?
林冲出卖鲁智深是可能的,但鲁智深在大相国寺安身不得,却真不完全是林冲出卖,因为鲁智深救了林冲之后,薛霸就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并悄悄跟董超说了:“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一个僧人,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回去实说,俺要在野猪林结果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路护送到沧州,因此下手不得。舍着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
董超薛霸已经决定把责任推到鲁智深身上,林冲在鲁智深离开后对董超薛霸说的那番话,只是起到了佐证作用:“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林冲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起来。’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
“方才得知是实”,这五个字就是板上钉钉,鲁智深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但即使林冲不说这句话,董超薛霸也会到大相国寺菜园子“侦查”,鲁智深还是脱不了干系。
不管林冲说不说那句话,鲁智深的体貌特征都摆在那里的,经偷菜泼皮渲染,倒拔垂杨柳的故事也会传遍京城,所以董超薛霸才会知道大相国寺来了这样一位胖和尚。
受电影电视剧影响,很多人都认为林冲比鲁智深武功高,是鲁智深的大哥,事实上两人根本就不曾比试,林冲看了鲁智深演练禅杖,道过渊源之后,鲁智深就成了大哥:“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采道:‘端的使得好!’……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笔者数了一下,鲁智深在营救和护送林冲的时候,至少有八次称林冲为兄弟,骂了董超薛霸八次“撮鸟”,打断松树饶了董超薛霸“鸟命”之后,“摆着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
鲁智深和林冲在野猪林分手,再次相遇已经是三山聚义打青州众虎同心归水泊之后了:“坐间林冲说起相谢鲁智深相救一事,鲁智深动问道:‘洒家自与教头沧州别后,曾知阿嫂信息否?’林冲答道:‘小可自火并王伦之后,使人回家搬取老小,已知拙妇被高太尉逆子所逼,随即自缢而死;妻父亦为忧疑,染病而亡。’”
两人的称呼,从兄弟、师兄,变成洒家、教头、小可,读者诸君当然能看出其中的疏离,但这疏离,肯定不是鲁智深认为林冲“出卖”了自己,因为那番话是鲁智深走了之后林冲才对董超薛霸说的。
鲁智深救林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被报复的打算,而且根本就不怕,但他也没想彻底暴露,所以董超薛霸探口风的时候被他骂了回去:“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
问题就出在这里:鲁智深不知道林冲“出卖”了他,可是为什么跟林冲渐行渐远?鲁智深和武松反招安的时候,林冲默不作声,这又说明了什么?
更新时间:2025-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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