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的蜀地春夜,锦官城头飘着细雨。丞相府的庑廊下,七十二盏龟甲灯突然齐齐晃动,把诸葛孔明腰间玉佩映成破碎的月光。
"报——流星犯紫微!"司天官跌跌撞撞冲进宴席时,东吴使臣张温正捏着酒樽冷笑。但见西北天际划过七道赤芒,恰似吴主孙权佩剑上的七宝流苏。
诸葛亮轻摇羽扇:"子敕,为贵使添些锦江春酒吧。"话音未落,席间站起个青衫文士,腰间悬着的木牒与玉珏相击,竟发出编钟般的清鸣。
"素闻蜀中秦子敕学究天人。"张温指尖蘸着酒液,在案上画了个残缺的圆,"敢问天有头乎?"
铜雀灯爆出灯花。秦宓不紧不慢夹起一片鱼脍:"有。《诗》云'乃眷西顾',此天首在雍州。"鱼脍落箸的刹那,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天有耳乎?"
"《诗》言'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天有足乎?"
"《易》称'天行健',无足何以行?"
张温猛然起身,腰间吴钩撞翻酒盏:"天有姓乎?"
"姓刘。"秦宓袖中落出一卷《河图》,"天子姓刘,天亦姓刘。"
满座哗然中,张温忽然抚掌大笑:"好个牙尖嘴利!那《淮南子》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敢问天河之水为何不泄?"此言一出,连诸葛亮都微微眯起眼睛——这是要用共工触山的典故,暗讽蜀汉偏安一隅。
秦宓指尖划过酒盏边缘,涟漪中倒映的星河突然翻转:"天倾因共工触不周,地陷乃女娲炼石补之。"他忽然指向厅外蜀锦般的夜空,"正如江水东流,自有明月悬天挽银河。"
惊雷炸响,张温腰间玉珏突然裂开细纹。秦宓弯腰拾起碎片时,瞥见上面竟刻着"武昌"二字。雨幕深处,三匹快马正驮着帛书奔向江陵,马鞍上吴宫特制的金丝绦在闪电中忽隐忽现。
诸葛亮举起酒樽:"子敕醉矣,且看这龟甲灯焰,不正似荧惑守心?"众人抬头望去,方才的流星残影在灯罩上化作蜿蜒血痕,像极了荆州地图上的长江水脉。
张温的指节捏得发白,碎玉上的"武昌"二字在龟甲灯下泛着血光。秦宓却恍若未觉,将碎片浸入酒樽:"使君可曾听闻,玉碎之声与巴山夜雨最是相配?"
檐外惊雷骤响,诸葛亮羽扇轻抬。但见龟甲灯罩上的血痕突然流动起来,化作赤壁火光里的艨艟战船。张温袖中密信滑落半角,露出"黄龙现于武昌"的朱砂批注——那是孙权称帝前的祥瑞密报。
"好酒!"秦宓突然仰头饮尽碎玉酒,喉结滚动间,竟有细小的舆图像在皮肤下游走。张温定睛看去,那分明是剑阁栈道的筋脉纹路,与他腰间玉佩上的长江水纹严丝合缝。
诸葛亮轻叩案几,十二名蜀宫侍者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铜盘皆盛着片薄如蝉翼的鱼脍。"此乃涪陵江鲈,最妙处在于..."丞相指尖划过琉璃盏,"透光可见山川。"
张温夹起鱼片对着灯火的刹那,瞳孔猛地收缩。鱼肉纹理在光影中化作汉中盆地,而秦宓方才饮下的酒液,此刻正在瓷盏边沿勾勒出祁山轮廓。龟甲灯焰突然爆响,映出他额角细密的冷汗。
"报——!"传令兵浑身湿透冲进大殿,"江陵急讯!"呈上的箭矢尾部雕着吴地特有的朱鹭纹,箭头却淬着益州独有的乌头毒。诸葛亮拔下箭头的动作突然顿住,那箭镞上竟用微雕刻着《洛神赋》的片段。
秦宓忽然抚掌大笑:"昔年陈思王作赋时,可曾料到文字能作兵刃?"他指尖掠过箭矢上的"冯夷鸣鼓"四字,檐角铜铃应声而裂,露出其中暗藏的玄铁弩机。
张温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翻酒坛。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砖地上蜿蜒成江夏地形图,而秦宓袖中滑落的《河图》残卷,正缓缓吸收着酒液显出隐藏的星象——那分明是二十年后"三家归晋"的天命轨迹。
诸葛亮羽扇停在空中:"子敕醉了,没见龟甲灯都烧穿了吗?"众人抬头,灯罩上的荆州战船正被火焰吞噬,化作灰烬拼成的"唇齿"二字。
更鼓声穿过雨幕时,秦宓正在庑廊下擦拭木牒。忽听得暗处有人吟哦:"天既姓刘,何以分鼎..."他反手将湿帕甩向梁间,惊起的夜鸦振翅声里,半幅吴锦盟书飘落池中。
锦鲤吞食绢帛的涟漪间,映出三颗并悬的将星。
更新时间:2025-05-10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date("Y",time());?>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61893.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559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