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陈雨菲:从这里,再出发

离开球场,去澳洲学英语,也可以形容为——在自己的地图里迷路了→存档→回到新手村中回血——过过普通生活。

Q:在澳洲的日子,比起从前紧凑的训练和比赛,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你会觉着空落落的吗?有什么事情是你从前压根没想过,或是没做过的?

CYF:起初是没有的,因为确实不想回到赛场。有很多次走在路上,就觉得这样生活挺好的。那时候,对羽毛球没有那么多的欲望了。

生活上的事情,几乎都没想过,也没做过。幼儿园大班,我就去杭州独自生活了,但像澳洲这样独自生活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没有人安排我的生活,也没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很轻松,没有压力。

Q:你在澳洲的日常是什么样的?从起床到再次入睡,你是怎样规划每天的时间?在澳洲,你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哪怕是发发呆、晒晒太阳这种也是小确幸吧!

CYF:9点起床(队里出早操是每天六点起床点名)然后,吃早餐、背单词、预习下午要上课的内容。中午的时候,我会去练力量(因为那个时间人最少,不会被认出来,但后面每天都有人在那个时间去等我)练完力量,我会吃点东西,然后,出门上课到十点,吃夜宵,再复习一下早上背过的单词,最后睡觉。

最喜欢的事情,应该是这种自由的感觉。就是可以自己安排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特别是睡懒觉。

Q:在澳洲,跳伞、大堡礁、和动物亲密接触,都是你人生的初体验,假期给你带去的快乐,或者说充电是怎样的?

CYF:就是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也不知道世界有这样的一面。虽然因为比赛去过很多地方,但一直都在准备比赛、考虑结果,所以没有好好看过沿途的风景。这次我选了一间很好的酒店,那里的风景如画,是我这辈子目前见过的TOP 1。在那里,可以开高尔夫球车,在岛上四处逛。此外,我也挑战了不少户外项目,特别是尝试了跳伞,当下,我感觉我又有接着干的动力了!

世界那么美好,未来再去慢慢体验吧!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必然会沉淀下来。

Q:从巴黎背回很多奥运周边,譬如说,海报、拼图还有小礼物,一如从前。海报有挂在家里吗?

CYF:没有挂,都送人了。拼图什么的,到现在都没拆开,在某个角落接灰呢。当时,买的时候没想到会打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花这么多钱了,哈哈哈。因为拼图还蛮难买的,其实能带回来也挺不容易的。

Q:什么时候开始从直播里看比赛?

CYF:一直都有关注,但不是场场都在看。

Q:有没有一个比较明确的契机,感受到自己非常想打球?是否在心中默默下了再回来的决心?

CYF:可能有契机,但没有具体的时间。一个是我确实在澳洲没有碰过球,然后看着别人打比赛,我就会觉得想自己上去打。再一个就是,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在外面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会让自己更加珍惜我根深立命的本领。也想通过打球,去突破自我的界限,不要固步自封。

重新开始的日子,一定是非常难过的。身体上的反应,与心理上的坚定,达成共识。

Q:恢复训练,最大的困难是什么?经历过怎样的心理挣扎?

CYF:最大的困难是,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重新开始打球起,我先回到自己的省队进行恢复。一开始确实是一拍球都打不准,都不是我在打球了,而是球在打我。在队里,就和小吕(吕学舟)练,然后我完全接不着她的球,也打不过她。那个时候,确实很郁闷,但我告诉自己,所有事情都是需要时间的,不能着急。

在浙江队练了差不多两个月,过年后我才回国家队,那个时候是落差比较大的。因为距离欧洲的比赛只有三周的时间,回到队里才发现我的速度和对抗能力完全跟不上她们,一直被暴打。虽然在澳洲一直有保持力量训练,但球场上的专项力量只能靠打球恢复,那个时候我多少有些后悔的,为什么不早点回国家队训练!

再然后,就是去比赛。在出发前,和袁安琪打了个比赛,三局险胜,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能打完三局比赛了。在欧洲,我知道自己能打三局,但不清楚能打几场三局,结果打了好多场,哈哈哈哈……

欧洲的三站比赛,我是很不自信,有一种我不知道站到场上会打成什么样的感觉。很多球,以前都能接到,现在只能看着它落地,而且也不知道哪个球,自己会失误。过去一些没有输过的对手,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这种不确定,以前是没有过的。但我觉得,我调整得还行,并没有觉得很辛苦,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Q:重新回到羽毛球场,教练们给你带去了怎样的帮助?

CYF:说到这个真的有挺多想说的。不论是国家队还是省队的教练、领导、工作人员,都给予了我非常多的无私帮助与支持。

先说王导(王琳),可以说她是我归来的引路人。我能想明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虽然,平时各自忙训练沟通没那么频繁,但,决定重拾球拍前我们很认真的聊了一次。巴黎结束后我有很多难以表达的委屈,也承受了很多。在我想不通的时候,她告诉我,国家队是我走向世界的平台,领导的支持和信任很宝贵,也是我能再站上赛场的原因。

罗导,他会经常给我发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实话,一开始我有点抗拒,因为我不想回去。之后要报名比赛了,他就会问我想好了没,就和我说积分,世锦赛还打不打,我都说不打哈哈哈。我还逗罗导说,看您在教练席上很开心呀!他就说,我回去他才更开心。不过,当我答应回去之后,他就开始给我拧紧思想上的那根弦。说我回去之后,还是要承担起核心的位置,目标仍然是冲击高排名,问我心理上准备得怎么样。其实,我觉得,我和罗导都不善于沟通,但这次回来,我俩都有在努力沟通了。

此外,军导和夏导都帮助了我非常多。尤其是出国学习这件事情,其实他们要承担很多,我非常感谢他们这么信任我,鼓励我去拓宽自己的眼界。所以,我愿意回来继续承担责任,回报这份信任。

Q:如今对训练更加珍惜和自律,具体体现在哪儿?有些什么训练是以前不愿意去做,现在完全没问题的?

CYF:我以前没有不愿意做的训练啊,如果非说一个,可能是跳绳,我只是没别人跳得好。不过休息了半年后,我整个身体的机能有所恢复,所以力量涨得很明显。很多以前做不了的动作和重量,现在都可以了,引体向上我做得很不错。感觉身体情况逐渐正常,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Q:记得东萍说,你们东京的时候走进比赛馆,没有太多紧张感?但是,到了人声鼎沸的巴黎比赛馆,是类似的心情吗?整个奥运期间,你说自己比较浮躁,会不会是觉得从前大心脏的陈雨菲不见了?

CYF:东京没有紧张,我很兴奋,很享受那个氛围。到了巴黎,其实出发前的备战让我始终都很焦虑,我一直努力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兴奋,给自己打了很多“鸡血”。但我觉得内心深处,我根本调动不出自己的情绪,我只是看起来很兴奋而已。

浮躁的话,是有点吧,就是很不安。整天都在担心脚会不会疼,会有多疼,我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我确实做不到大心脏。那个时候就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样都没有。

人的心境就像四季,有自己运转的规律,从前一直赶路,如今,学着慢下来,才能看到真正的风景。有些东西不会走也不会变。

Q:拿到亚锦赛冠军后,会对巴黎有所释怀吗?因为,在巴黎奥运你学到了羽毛球路上的一节重要的课程,这也是你找回自己的必经过程?

CYF:我不喜欢用“释怀”这个词,因为我没有什么要释怀的。任何事情发生都有它发生的原因,既然我避免不了,那就去接受它的发生。

拿到亚锦赛,说实话没想到,也没敢想。因为我最清楚自己的恢复情况,我在球场上的专项能力和速度,起码需要再多几个月的恢复。所以拿到这个冠军,我不认为是我的硬实力已经恢复了。而是,羽毛球就是一个打临场技战术、心态的项目。我的身体能力不够,不代表我没有赢的机会。

如果说巴黎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心态决定一切。过去心态是我的优势,我一直心态很好,也是靠心态拿下了东京奥运金牌。但是过去三年,我的心很乱、很累,所以一直都打不好。现在我觉得,我找回了一部分真正的自己,但如何在未来四年去保持,我想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Q:站上亚锦赛冠军领奖台,你的感受是什么?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CYF:非常开心,比我过去任何一次冠军都开心,可能和东京差不多开心。其实这次比赛对我困难很大,我的生理期一直不准,这次迟了二十天,而且,偏偏在半决赛的时候来了。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半决赛,说没有一点情绪是假的,但今年我没有觉得自己很倒霉。我告诉自己,既然它发生了,就是在考验我到底有没有战胜自己的决心。所以我做了很多准备,我早上起床后吃完早餐会吃一次止疼药,上场前队医会再给我吃一次。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软,但这次我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我很开心找到了有效的办法。

更开心的原因是,面对同样的困难,去年我没有坚持下来,今年我坚持下来了。我觉得重新回来,我只想和自己博弈,而这轮博弈我赢了。

Q:你会如何形容小时候在球场上的自己?在打球这件事情上,你从小觉着比别人都厉害的地方是?譬如,动作一学就会?回球精准度高?场上跑动速度快?脑子转得快?

CYF:小时候的自己吗?在省队时,爱偷懒、不太努力,但打得不赖。到国家队后,就没有了,到了那个位置之后,我就没有再偷过懒,也不敢不努力。

在打球上,我没有很外露的天赋,比如说,华丽的技术、超强的身体素质。但我确实有隐藏的天赋,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到,也看不懂的。我在场上,感觉自己能预判到对手的球会出现在哪里,然后我就会自然的出现在那里。然后,我的技术虽然没有太出彩,但我的球感特别好,至于怎么好,你站在我对面试试就知道了。

Q:亚锦赛时,你给受伤的大脚趾打了个红色的固定,手法看起来非常专业!

CYF:确实是久病成医,要去想办法怎么避免。尽管,我现在就是一个打泡专业户。在裹预防打泡和打泡贴的手法,都是可以领队医证的水平。因为,但凡是看过我的出品,队医们都统一表示,“陈雨菲,非常专业!”有时候,还会让小队员们跟我学打固定的方法。

Q:这次亚锦赛,爸妈也来了宁波,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陪你四处比赛,你觉着你再回来,父母有什么样的变化吗?

CYF:小时候他们不太陪我四处比赛,因为我不让他们去,哈哈。我爸妈的话,对我一直没有过高的要求,总嘱咐我,不要太辛苦。他们也都和我一样是“淡”人,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那种腻腻歪歪。但,我妈妈年纪大了之后,开始变“浓”了,会要求和我抱抱、贴贴,我还是很不习惯。我爸呢,和我一样的性格——佛系、与世无争,但我现在不这样了,他还是这样。他很热爱体育,我休息的半年,他一直在看别人打球,还和我汇报输赢。最搞笑的是,去年的总决赛我不打,他还找我要票去现场看人家打,我也是哭笑不得。

本文节选自2025年5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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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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