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札记:在时光褶皱里拾光

我始终相信,人来人世,皆为过客。像一片云掠过青空,风过时了无痕迹;亦如一粒沙卷入潮汐,潮退后重归寂静。走过数十载春秋,看尽人间戏幕开合,方知自己不过是天地间的浮光掠影,却偏要在这浮光里,刻下些微岁月的纹路。

一、巷陌里的浮世绘

初入尘世时,总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老巷口的梧桐树下,曾有穿蓝布衫的妇人坐在竹椅上择菜,指尖掐断豆角的脆响,混着蝉鸣织成夏日的帘幕。她身后的杂货店飘来酱油与薄荷膏的气息,木架上的玻璃罐里,水果硬糖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那时我蹲在青石板上数蚂蚁,看它们驮着碎光往砖缝里钻,以为这便是永恒的市井晨昏。

后来巷陌拆迁,推土机碾过青石板的裂痕,妇人的竹椅换成了塑料凳,杂货店变成连锁便利店。某次路过,见穿校服的少年靠在玻璃门前啃饭团,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眉梢的青春痘,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蹲在树下数蚂蚁的自己。原来岁月早把老故事揉成了新章节,而我们都是翻书人。

二、驿站般的聚散场

火车站永远是最喧嚣的驿站。有人背着蛇皮袋蹲在台阶上啃馒头,目光追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浑浊的眼里映着故乡的月;有人拖着行李箱在安检口徘徊,口红蹭在玻璃上,划出半道未完成的叹息。我曾在候车厅捡到过一张车票,发车时间是十年前,目的地早已模糊,背面用铅笔写着“勿念”,笔迹被水渍晕开成浅灰的云。

去年在机场送别老友,她的行李箱滚轮碾过地砖,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极了童年时外婆摇着的拨浪鼓。安检口的红灯亮起又熄灭,她转身时围巾扬起的弧度,忽然让我想起多年前巷尾那场未看完的皮影戏——幕布上的人物转个身,便是山长水远的离别。

三、光影里的旧诗篇

偶然翻出泛黄的相册,才惊觉自己早已不是照片里的模样。穿碎花裙的少女站在油菜花田里,发梢沾着蜜蜂,笑容比阳光更灼人;穿校服的少年倚着单车,车筐里躺着没写完的数学卷子,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如今相册里的人散落天涯,有人在异国街头数着时差,有人在产房外攥紧拳头,而照片里的油菜花田,早被钢筋水泥覆成了停车场。

上个月路过中学旧址,围墙爬满了爬山虎,把教学楼的轮廓啃成绿色的碎影。传达室的大爷换了新面孔,看见我在门口徘徊,递来一颗水果糖:“姑娘,找校友?”糖纸在指间沙沙作响,还是记忆里的橘子味,只是当年在走廊里追着我跑的男孩,早已在朋友圈里晒起了二胎。

四、天地间的独行客

前些日子登了座无名山,石阶缝里长着几株蒲公英,风过时绒毛四散,像一场寂静的逃亡。山顶的道观里,老道士在给香客解签,声音混着香火味飘出来:“施主,缘来缘去皆过客……”我望着远处的云絮漫过峰峦,忽然明白人生不过是场边走边忘的修行——昨日的执念,在时光里熬成今日的淡茶,入口微苦,回甘却悠长。

下山时遇着阵雨,躲在岩洞里看雨帘垂落,苔痕在石壁上洇成水墨画。有只松鼠窜过脚边,尾巴扫落几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虹。这瞬间的美,让我想起多年前在巷尾遇见的那场太阳雨,那时我正为某封未收到的信难过,却不知命运早把更好的馈赠,藏在转角的青苔里。

如今我学会了用过客的姿态行走人间:看春樱时不叹凋零,观夏荷时不慕永恒,拾秋叶时不悲枯荣,踏冬雪时不拒清寒。那些在生命里路过的人啊,无论是陪我走过半程的同路人,还是只交汇过一个眼神的陌生人,都成了我掌纹里的星光,虽不炽热,却永远亮着。

或许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别人记忆里的过客,像一片秋叶飘进岁月的河,随波逐流,不知所踪。但此刻,我仍愿做个认真的拾光者,把人间烟火折成纸船,让它载着那些温暖的、遗憾的、模糊的片段,漂向时光的深海——那里,藏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关于生命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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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4

标签:美文   褶皱   札记   过客   时光   巷陌   竹椅   青石   安检   油菜花   杂货店   行李箱   人间   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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