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流年染秋声

老宅院的那棵枫树又红了，红得像团烧不尽的火。祖父坐在堂屋门槛上，手里转着磨得发亮的核桃，秋风卷着几片枫叶落在他肩头，鬓角的白发被吹得轻轻扬起——这场景，恰应了那句“最是秋风闲不住，红他枫叶白人头”。

祖父总说，这棵枫树是他年轻时亲手栽的，如今树高过房檐，他的腰却渐渐弯了。我小时候最爱在枫树下追着秋风跑，看枫叶像蝴蝶似的打转，祖父就坐在一旁笑，说我比秋风还闲不住。那时他的头发虽已见霜，却依旧精神，能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够到枝头最红的枫叶。

秋风真的闲不住。入秋的第一阵风刚过，院角的菊花就冒出了花苞，枫叶也悄悄褪去绿衫，染上浅黄。没过几日，风再吹过，枫叶便像被泼了朱砂，一层层深下去，从叶缘到叶心，红得热烈又厚重。祖父会搬来竹梯，小心翼翼地摘几片完整的枫叶，夹在我的课本里。那些枫叶的纹路，像极了他手掌上的老茧，是时光刻下的痕迹。

晨雾未散时，秋风带着凉意穿过街巷，掠过早点铺的蒸笼，卷走一缕缕白汽。卖豆腐脑的张叔总说，秋风一紧，来买热食的老人就多了。我常看见祖父和几位老友坐在早点铺外的桌边，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就能聊上大半天。风拂过他们的头顶，把几缕白发吹到眼角，他们抬手拂去的动作，都带着岁月的从容。

有次我问祖父，秋风为什么总爱捣乱，又染红枫叶又吹白头发。祖父指着院中的枫树说：“风哪是捣乱，它是在给时光做记号。枫叶红了，说明今年的收成要来了；头发白了，说明日子过踏实了。”他顿了顿，捡起一片落在膝头的枫叶，“你看这叶子，红得越艳，越说明它把养分都留给了树。人也一样，白发里藏的都是过日子的滋味。”

夕阳西下时，秋风把枫叶吹得满地都是，像铺了红地毯。祖父牵着我的手走在上面，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白发在余晖中泛着暖光，与天边的晚霞、地上的红叶连在一起，成了秋日里最动人的风景。

如今我越发明白，秋风的“闲不住”，其实是时光的温柔。它让枫叶在凋零前尽情绽放，让人生在岁月中沉淀出厚度。那染红的枫叶，是生命的热烈；那吹白的头发，是岁月的勋章。风过流年，秋声里藏着的，是时光的馈赠，也是人生最珍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