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雪崩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争吵的碎裂,没有哭喊的回响,甚至连一句“我们分开吧”都不曾落下。它来得如此安静,安静到我是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我们早已被深埋。

雪不是一天堆积起来的。

第一片雪花落下时,我甚至觉得它很美。

那是某个星期三晚上七点十五分,我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头:“今天工作顺利吗?”你盯着手机屏幕,“嗯”了一声。空气安静了三秒,油锅里的滋啦声突然变得很响。我转身继续炒菜,心里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空——像指尖刚要触到什么,它却化成了水。

后来,这样的“三秒”越来越多。

在沙发上,我们中间隔着的距离,从一只靠垫变成一整张沙发;分享同一副耳机听歌的习惯,不知何时变成了各自戴着自己的降噪耳机;你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睛看向我的时间,短得像蜻蜓点水。

我曾以为这是我们独有的默契——一种不需要言语的懂得。直到某天我深夜醒来,看见背对着我的你的轮廓,在月光下像一座遥远的山。我突然感到一种刺骨的冷:我们之间横亘着的,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大片大片温柔的、致命的空白。

雪崩的本质,从来不是最上面的那片雪花,而是底下成千上万片早已凝固的冰晶。

我们不再为小事争吵。以前你会笑我牙膏总是从中间挤,我会嗔你毛巾永远不拧干。现在呢?我默默把牙膏从尾部推上去,你顺手拧干我挂在浴室的每一条毛巾。我们变得“完美”了,完美得像两个最彬彬有礼的房客。

曾经那些需要用力磨合的棱角,那些让我们又爱又恨的特质,都被这场大雪温柔地、彻底地掩埋了。我不再问你为什么加班到那么晚,你也不再好奇我新换的口红色号叫什么名字。我们用沉默达成共识:不过问,不期待,不麻烦。

最可怕的疏远,是连“疏远”这个词都显得太过用力。

我们还同桌吃饭,还同床睡觉,还会在出门前说“我走了”。但某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死了——那种想要分享一片奇特云朵的冲动,那种受委屈后第一个想找你倾诉的本能,那种看着对方眼睛就知道里面有自己的笃定。

雪崩发生的那一刻,往往寂静得如同时间静止。

对我来说,那个时刻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日午后。阳光很好,我在书房看书,你在客厅看电视。忽然,你走进来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你熟悉的脸,那一刻,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我:他没变,还是原来的他。只是我们在长时间的生活且舌中改变了原来的无知。我对他还是发自内心的爱着。我自问:他对我是不是也爱着?向刚刚开始?

我对眼前这个人,没有任何想说的了。他看着我无语,我也找不回从前他的模样。
我们俩个人感情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不是生气,不是失望,就是……空了。像一间打扫得太彻底的房间,连回声都没有。咋看,都是怨气。你和我这时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我说:"随便","都行"。

你点点头,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回荡,然后被电视机的喧闹吞没。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们的雪崩早就发生了。不是在某次激烈的冲突中,而是在这成千上万个“随便”里,在这些“都好”中,在每一次咽下想说的话、每一个移开的目光、每一寸刻意保持的距离里。

爱情不是死于一声巨响,而是死于亿万次微小的叹息。

我们开始收拾。
不是激烈地撕扯,而是异常平静地分拣。书、唱片、厨房里一半的餐具。这个过程安静得像在整理别人的遗物。没有眼泪,没有质问,只有物品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你把我的那套茶具仔细包好时,我忽然想起七年前,我们挤在出租屋里,你攒了三个月工资买下它作为生日礼物给我时,眼睛里闪着光说:“以后我们有自己的家了,每天早晨我都给你泡茶。”
那句话的余温,到今天终于散尽了。

最后一天,你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我们站在那里,像两个完成交接仪式的陌生人。
“保重。”你说。
“你也是。”我说。
门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转身看向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空间,忽然被一种巨大的寂静包围。那寂静如此深邃,如此完整——我终于听清了这场雪崩的全部声音:

那是爱,在时间里,一片一片冻结,一层一层堆积,最后在某个寻常午后,温柔地、彻底地,坍塌成一片无声的废墟。

而我在废墟中央站了很久,才慢慢学会重新听见——

世界的声音,自己的心跳,以及未来某天,冰层下第一道细微的、属于春天的裂响。
更新时间:2025-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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