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三峡工程建设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个惊天危机，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引爆。

一批用于制造引水钢管的特厚钢板，从日本运抵三峡工地。

供应商是鼎鼎大名的日本住友金属工业，世界级的钢铁巨头。

在那个“日本制造”几乎等同于“质量免检”的年代，没人会想到，这批钢板将引爆一场关乎国家工程命脉的质量危机。

这批钢板不是普通的钢材。

它们将被用来制造直径12.4米的巨大引水钢管，永久浇筑在坝体深处，承受着整个三峡水库393亿立方米的恐怖水压。

一旦安装，永无更换的可能。

用当时工程负责人的话说，只要出现一道裂缝，3分钟的泄洪就能摧毁整个左岸电站，三峡工程将毁于一旦。

这批钢板，就是三峡大坝的“主动脉”，它的质量，直接与国运相连。

然而，就是在这批被寄予厚望的钢板上，中方检验人员发现了致命问题。

“免检神话”的第一次崩塌

2000年5月，湖北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的检验员余良和王春来，接到了对首批60块、近700吨日本钢板的报验任务。

起初一切顺利，外观、尺寸完美符合合同要求，日方代表脸上甚至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转折发生在物理性能检测环节。

当进行冲击韧性测试时，实验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冲击韧性，通俗点说，就是衡量钢材在受到冲击时抵抗断裂的能力，是决定引水钢管能否抗住巨大水压的关键指标。

检测结果令人心惊：抽取的5块样品中，有4块的冲击韧性严重不合格，数据不仅远低于标准，而且数值忽高忽低，极不稳定。

这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这批钢板的内部质量极不均匀，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

日方代表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他立刻拿出住友金属自己工厂的出厂质检报告。

那份报告上，所有数据都堪称完美，甚至远超合同标准。

一边是中方实验室里冰冷的不合格数据，另一边是世界级钢企“完美”的出厂报告。

巨大的压力瞬间压向了余良和王春来。

在当时，“日本制造”的光环太过耀眼，质疑一家日本顶级企业，无异于挑战行业权威。

内部有人担忧，是不是我们的设备不行？外部有人猜测，是不是我们搞错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错判，不仅会延误三峡的工期，造成巨大经济损失；可一旦放行，他们将成为埋下历史隐患的千古罪人。

顶着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余良和王春来没有退缩。

他们的职业操守和科学精神让他们决定：复验，并且扩大抽样范围！

他们将样品增加到10块，并邀请三峡工程的监理单位全程录像监督，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无可挑剔。

几天后，第二次检测报告出炉，结果与第一次完全一致。

当不合格的结论通报给日方时，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近乎傲慢的回答：“不可能！你们的数据令人难以置信！”

日方甚至拒绝派人前来沟通，直到看到中国官方出具的正式证书。

为了让证据链彻底闭环，余良和王春来带着样品奔赴武汉，交由更权威的武汉钢铁研究所进行第三方复验。

结果再次证实：钢板确实不合格。

至此，中国检验检疫机构正式出具了具有法律效力的“不合格品质证书”。

这张证书，像一封战书，递到了日本住友金属的面前。

一场持续25年的“质量战争”

手握铁证，中方在谈判桌上终于有了底气。

2000年6月22日，第一次正式谈判开始。

日方代表团气势汹汹，对中方的抽样、设备、标准提出一连串的质疑，甚至反过来威胁说，如果检测拖延，影响了三峡工期，责任在中方。

面对日方的咄咄逼人，中方检验检疫部门没有丝毫让步。

最终，双方同意进行最后一次联合复验，由双方专家共同在武钢的权威实验室进行，全程监督。

2000年7月4日，最终的复验报告传真到了宜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中方此前的所有检验结果，完全正确。

在2000年7月12日的第二次谈判桌上，气氛彻底逆转。

面对无法辩驳的科学数据，住友金属派出的更高级别代表团终于低下了头。

中方代表一针见血地提出了四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质量问题？你们完美的出厂报告作何解释？工期延误的责任谁负？后续供货如何保证？

在铁证面前，日方代表最终吐露了那个震惊世界的词：“人为篡改数据”。

原来，为了赶上交付日期，住友金属采用了一项尚未成熟的新工艺，导致钢板质量出现问题。

而在出厂检测时，为了掩盖真相，他们竟然人为修改了检测数据，制造了一份“完美”的报告。

“日本制造”的神话，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丑陋的裂口。

事件最终以住友金属副社长公开道歉、全部退货、赔偿损失并保证后续供货质量而告终。

那批价值28万美元的劣质钢板，被运回日本，熔成了废铁。

17年后的2017年，另一家日本制造业巨头——神户制钢，爆出长达十年的大规模数据造假丑闻，波及全球500多家企业，从汽车到飞机无一幸免。

再往前看，高田公司的“夺命气囊”、三菱汽车的“燃效门”，一系列事件串联起来，揭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曾经被奉为圭臬的日本“工匠精神”，在残酷的市场竞争、成本压力和维持完美形象的企业文化重压之下，出现了系统性的扭曲。

为了“按时交货”和“维持声誉”，一些企业选择了最危险的捷径——造假。

25年过去了，三峡大坝安然无恙。

住友事件早已尘封在历史档案里，但它留下的遗产却无比珍贵。

它打碎了一个外部神话，却催生了中国内生的、更为强大的质量自信。

参考资料：

日企连环爆出丑闻 日本“工匠精神”哪去了？

2017-10-17 11:35·观察者网

三峡工程首例对日索赔纪实

《廉政瞭望》 2001年第2期23-24,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