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知止

青花瓷杯里浮着一朵白菊，氤氲的茶香，袅袅在书房内润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昨晚练毛笔字的字帖蓦然撞进眼帘，在内心泛起细密的涟漪。

三十多年前的记忆，突然间那么清晰，那个用小刀将"百尺竿头"的谚语刻在塑料钢笔杆上的少年，晨光未至就裹着褪色的蓝校服在教室廊下背书，呵出的白气洇湿了纸页。。。直到某个深秋的黄昏，抱着竞赛证书穿过梧桐道，金黄的落叶在脚下碎裂，发出细弱的惊叹。

再回家乡已是中年，老宅后的竹林瘦成疏影，堂哥扛着电锯站在山脚，说村里要建观景台。我蹲在龟裂的塘泥里捡起半片青瓷，釉色还凝着宋时的烟雨。家乡的改变可以说是日新月异，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生态旅游景区，我们这些远归的游子，居然还得凭身份证明才能免费入村。想想，除了有些欣喜，更多的不是无奈。其实，在那喧嚣的城市里，那个二十六层的玻璃幕墙后，我依然是个荷锄的农人，耕耘文字如侍弄庄稼，把各项考核指标编作斗笠。

我在满城灯火中游走着，"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倒是常看街道两旁的银杏，春来抽芽如婴孩握拳，秋去飘零似老僧撒手。只是那一片片落叶，不知哪一片寄托了我的内心。家与老家，都不是生活的终点，却是内心思念与孤独的茧房。

老家的姨奶乔迁时村里的还建房，老表通知我回家喝酒。新居坐落在村里的白龙山水库畔，推开窗就能远眺老家的小河和已经建成仿古镇的老村，在晚上，那如霓的灯火，有点像人间天街，虽然漂亮，但却让我有种陌生的伤感。村里发展文旅经济，是利民的好事，只是这些实惠却难以割舍离开老宅的失落。但能提高改善家乡村民经济条件，也实属一件功德无量的事，看着家乡天天变好，村民日益富足，这点迁离老宅之苦也就值得了。

由于我家老宅已经没有人居住，村里在老街给我家还建了一栋小民宿，虽然面积较老宅小多了，但总算在老宅附近，更何况还是核心景区。只是远离异地生活的我，只能委托侄姑娘在村打理。每年回家过年，虽然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但我家的民宿却不开张，只为迎接我们一家人回家过年，小小的民宿也是充满了温馨。

白菊已在杯中舒展成云，电脑屏幕跳出新的信息提示。我关掉文档，给远方的侄姑娘拨去视频。镜头晃过民宿院墙，新栽的紫藤正攀着旧竹架蜿蜒而上，像极了小时候临帖的"永"字，那欲垂还缩的一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