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肾移植存活最久患者重返肾透析

据《科学》网站报道，在接受猪肾脏移植并摆脱肾透析271天后，一名美国男性患者因为无法克服严重的免疫排斥反应，不得不移除了他身上的猪肾脏，重新接受肾透析，并继续排队等待人源肾脏移植的机会。这一结果并非异种器官移植的失败，而是刷新了全球猪异种器官移植存活时间的最长纪录，而中国的一名女性患者有望打破这个纪录，该患者在接受猪肾脏移植后已存活超过230天。美国和中国在猪肾脏异种移植临床试验领域的几乎同步取得重大突破，正在为缓解全球器官短缺特别是肾脏短缺带来巨大的希望。

猪器官在人体最长存活纪录

2025年1月25日，来自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66岁蒂姆·安德鲁斯（Tim Andrews）在麻省总医院接受了猪肾脏移植手术。之前，安德鲁斯诊断为终末期肾病患者，已接受了两年多的透析治疗，医生评估其未来5年获得同种肾脏移植的概率较低，而死亡风险则高于50%，经患者及其家属同意，最终成功接受了猪肾脏移植手术。

猪肾脏来自一头涉及69处基因位点改造的基因编辑猪，由美国生物技术公司eGenesis研发和培育。该基因编辑猪经过了三种基因修饰，包括3种猪源抗原基因删除，以防止超急性免疫排斥反应，以及7种人类基因的转入，以调节免疫应答、减轻炎症、改善凝血相容性和调节补体激活，另外，科学家还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删除了59个猪内源性逆转录病毒的基因位点，其目的是防止这些猪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基因转移到人类细胞，造成非预期安全风险。

在接受猪肾脏移植手术一周后，患者随即出院，他体内的猪肾脏可正常工作，并帮助患者完全摆脱了日常的透析。由于该猪肾脏移植手术取得初步成功，2025年9月8日，eGenesis公司宣布获得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的研究性新药（IND）临床试验批准，可将猪肾脏移植临床试验扩展到至多33名50岁及以上的终末期肾病患者。此前，另外一家从事猪异种器官移植疗法开发的美国联合医疗公司也已获得FDA批准，可利用该公司开发的10基因编辑猪肾脏开展异种移植的临床试验，计划前期移植患者为6人，如果临床试验结果符合预期，临床试验可扩展到最多50人，这是全球首次正式批准异种器官移植的临床试验。

不过，最近麻省总医院的医疗团队观察到安德鲁斯身体出现强烈排斥反应引发的严重症状，于10月23日对患者实施了猪肾移除手术。该患者也不得不重返透析，并重新排队等待人源肾脏。他的移植团队在一份声明中称，安德鲁斯是“一位无私的医学先驱，为肾衰竭患者带来了启发”。

66岁蒂姆·安德鲁斯（Tim Andrews）在接受猪肾脏移植手术271天后，重新接受肾透析。（资料图）

安德鲁斯并非首个接受基因编辑猪异种器官移植的患者。自2024年3月开始，美国医生已相继开展了多例基因修饰猪肾脏活体异种移植手术，患者术后临床表现越来越好。2024年3月和4月，麻省总医院和纽约大学朗根健康中心相继对一位62岁的男性以及一位53岁的女性终末期肾衰竭患者进行了猪肾脏移植手术，猪肾分别来自eGenesis公司的69基因修饰猪和联合治疗公司的10基因编辑猪，两名患者经评估均不适合进行人体器官移植，最终勇敢地选择了猪肾脏移植。不过，这两位患者均在接受猪肾脏移植手术不到两个月后死亡。2022年1月和2023年9月，相继在美国马里兰大学医学中心接受基因修饰猪心脏活体移植的终末期心脏病患者也没有活过2个月，一度让人对猪异种器官移植的前景产生了怀疑。

可喜的是，第三例猪肾脏移植在人体内存活了四个多月。2024年11月25日，53岁的托瓦娜·鲁尼（Towana Looney）在纽约大学朗根健康中心接受了美国联合治疗公司的10基因编辑猪肾脏移植手术，术后摆脱了肾透析，至2025年4月4日因猪肾脏出现衰竭而摘除，猪肾脏在该患者体内工作了4个月零9天，创造了当时的全球猪肾异种移植最长存活纪录，该纪录直到最近被安德鲁斯打破。

继安德鲁斯之后，麻省总医院于2025年6月14日对54 岁的终末期肾衰竭患者比尔·斯图尔特（Bill Stewart）实施了69基因编辑猪肾脏移植手术，这是参加eGenesis公司猪肾脏移植正式临床试验项目的第二名患者。该患者6月21日出院，两年多来首次不再需要透析。猪肾脏已在该患者体内工作了四个多月，目前状态良好。该公司和麻省总医院计划在年底前实施第三例猪肾脏移植手术。

中国患者有望打破纪录

中国科学家也在猪肾脏异种器官移植领域取得重大突破。

据《光明日报》、西京医院公众号等报道，2025年3月6日，在著名肝胆外科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窦科峰教授指导下，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二十多个科室的专家医疗团队成功完成了亚洲首例、世界第5例基因编辑猪－终末期肾病患者异种肾脏移植手术。患者为69岁的女性终末期肾病患者，伴有高血压病、糖尿病足、脑梗后遗症、陈旧性骨折、冠脉支架植入术后等多种复杂基础疾病，不适合进行人体器官移植。在接受猪肾移植后，患者可以自主排尿，每天尿量维持在2000毫升左右，血肌酐正常，依赖肾脏调节的水电解质平衡、血压、甲状旁腺功能等各项指标也都保持稳定，显示出移植猪肾的强大功能与生命力。

此次手术采用的猪肾脏来自成都中科奥格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研发的6基因编辑猪。该基因编辑猪精准敲除了3个会引发超急性、急性血管性排斥的关键抗原，并转入了2个人类补体调节蛋白基因以及1个人类凝血调节蛋白基因，以抑制免疫攻击并防止凝血紊乱。虽然中国科学家研发的基因编辑猪修饰的基因比美国的少，但是从目前临床疗效和安全性来看，可与美国的10基因编辑猪和69基因编辑猪相媲美。

截至2025年10月底，猪肾脏已在该患者体内存活超过230天，是亚洲猪异种移植存活时间最长纪录、全球猪异种器官移植存活时间第二长纪录，有望打破美国患者安德鲁斯保持的271天纪录。

除了在猪肾脏异种移植领域取得重大突破之外，中国科学家在猪肝脏异种移植上也开展了相关研究。据2025年10月上旬发表在国际知名期刊《肝病学杂志》上一篇重要研究论文披露，2024年5月17日，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孙倍成教授团队和云南农业大学魏红江教授团队合作，在保留患者部分肝脏的情况下，成功将10基因编辑供体猪的肝脏移植到了一位71岁右叶巨大肝癌的男性患者身上，这是全球首例猪肝脏到人体的活体原位移植手术。术后一个月内，患者状况良好，未出现明显排斥反应，患者肝功能和凝血指标逐渐改善，猪肝脏在人体血流正常，可产生蛋白质、胆汁和凝血因子。不过，术后第31天，患者出现异种移植排斥反应相关指标异常升高，经过评估，医生移除了患者体内的猪肝脏，相关症状得以缓解。不幸的是，患者最终在手术171天后因消化道出血去世。

这些参与猪器官异种移植的患者和医生无疑都是人类医学史上的先驱和英雄，他们正在为全球众多急需器官移植的患者开创新生道路。

能否存活更长时间

尽管人们希望猪器官可以在人体内存活更长时间，但是目前美国患者和中国患者创造的猪肾脏异种移植纪录已足够令人鼓舞了。正如，国际异种移植协会前主席、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的移植外科医生韦恩?霍桑在接受《自然》杂志记者采访时表示，猪器官能在人体存活六个月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因为最初的六个月是患者和植入的猪器官风险最高的时期，可能出现贫血和移植物排斥反应等多种并发症，如果挺过了六个月，下一个里程碑则是一年，表明异种器官移植具有了极好的长期效果。

异种器官能否在人体内存活超过一年？猪肾脏－灵长类动物的临床前试验结果给出了积极的答案。美国eGenesis公司在开展猪肾脏到人体的异种移植临床试验之前，已在猪肾脏到灵长类动物的异种移植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该公司2023年10月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研究论文显示，研究人员将10基因编辑猪和69基因编辑猪的肾脏移植到健康的食蟹猴体内，在接受10基因编辑猪肾脏移植的8只食蟹猴中，有一半食蟹猴体内的猪肾脏存活超过了12月，其中最长存活时间超过758天；而在69基因编辑猪实验组中，7只食蟹猴中也有3只的移植器官存活时间超过240天，其中最长存活时间超过427天。

据成都中科奥格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潘登科博士介绍，该公司也在开展基因编辑猪肾脏移植的临床前试验，他们将猪肾脏移植到一只猕猴体内，目前已存活超过一年，仍然较为健康。这些临床前动物实验说明猪肾脏具有在灵长类动物体内长期存活的潜力。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食蟹猴和猕猴等灵长类动物与人类存在较大免疫差异，不能简单类推；另外，临床前试验中采用的都是健康的灵长类动物，而人类患者通常具有多种并发症，免疫功能和身体状况往往较差，猪肾脏存活时间可能会大打折扣。

为此，国际异种移植协会在综合分析了现有临床前试验、亚临床试验和少量临床试验案例的基础上，认为猪肾脏在人体内存活时间有超过1年的潜力，并针对性提出了重要建议：（一）使用三基因敲除的供体猪器官，最好添加了人类基因；（二）采用合理的免疫抑制方案；（三）尽量选择可接受同种异体移植，但又因为某些原因难以获得人类器官的候选患者，年龄以60-69岁为主，B型或 O型血以及糖尿病患者风险最大。国际异种移植协会认为，在经过精心挑选的无其他替代治疗方案的患者中进行临床试点研究，先取得理想结果，将为后续正式扩展临床试验奠定基础。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汤波

责编 朱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