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影子里,父亲正靠在竹椅上打盹。我擎着灯,本要寻一本旧书,那光却不偏不倚,正照在他花白的头上。我一怔,便再也移不开了。几时,他的头发竟白得这样厉害了?我的记忆,还固执地停留在他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上,那是能扛起我整个童年的、墨染似

的黑。而今,那黑却像冬日枝头残存的雪,东一绺,西一绺,怯怯地藏在丛生的白发里,几乎寻不着了。
灯光融融地流泻下来,每一根银丝都成了极细的针,闪着清冷的光。我默默地站着,不敢做声,心里却涌起一阵潮润的酸楚。这满头的白,哪里是一朝一夕得来的?我忽然想起那些田埂上的烈日,毒花花的日头烤着他的背脊,汗便顺着那乌黑的发梢,一串串跌碎在焦干的泥土里。我又想起那些为我学费发愁的深夜,他独自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吸着旱烟,烟雾缭绕里,那愁绪怕是一丝一丝,都将他的青丝给熬白了。这每一根白发,大约都是一分操劳,一分岁月的刻痕罢。
他动了一动,似乎要醒。我慌忙将灯移开,那光便软软地滑到剥落的土墙上,画出一个恍惚的晕。我的心却沉甸甸的,仿佛那移开的不是一盏灯,而是我自己。我竟不敢,也不忍,让他瞧见我凝视他白发时的神情了。
更新时间:202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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