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散文

文/萧入铭

节气走到寒露,秋便真的深了。是那种滤去了火气、褪尽了喧嚣的深,像一砚墨,徐徐地、沉沉地,在天地间晕开。

晨起推窗,最先触着的便是那露。不再是白露时节的清露,也不是霜降将来的严霜,它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带着些微的、清醒的寒意,静静地缀在残荷的边缘,挂在菊花的瓣上,凝在乌桕的叶尖。一颗一颗,圆润而冰凉,映着高而远的天空,里头便有了整个秋天的缩影。须得晴日的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时看,那才叫好看。光是淡淡的金红色,露珠便成了亿万颗流转的琉璃,眨着冷冷的眼。待日头再高些,它们便悄无声息地化了,只留下一圈深色的水渍,仿佛昨夜星辰归去的脚印。这来去,竟有些决绝的美。

风也不同了。不再是秋风送爽的那个“爽”字,而是带着一股“肃”的劲儿。吹在脸上,是光滑的,也是锋利的,像一匹凉缎子轻轻拂过,提醒你季节的转换。这时候的声响最好听。听那风穿过半枯的荷塘,是不成调的飒飒,带着些干涩的摩擦声,像老人的低语;听那风摇着将红未红的枫叶,是悉悉索索的,带着期待的颤音。若是夜里,万籁俱寂,只剩风声掠过屋檐,你便会觉得,这秋,是真的深到骨子里去了。

这时候的人,也自然地生出一种向内收拢的心绪。夏日的躁动、初秋的欢欣,都沉淀下来了。倒不是颓唐,而是一种沉静的饱满。譬如夜里读书,便不需再摇扇了。就着一盏孤灯,灯光是暖的,窗外透进来的空气是凉的,这一暖一凉之间,神思便格外清明。读两页《陶庵梦忆》,或是翻几首老杜的秋兴,那书里的字句,仿佛也浸透了这时的天气,变得沉甸甸、凉丝丝的,有了分量。又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泡一杯浓酽的茶,看热气在清寒里袅袅地升腾,心里便觉得十分安稳、妥帖。

古人将寒露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那鸿雁是最后的过客,雀儿藏了形迹,独独这菊花,是应着这节气而盛大开放的。所以寒露的雅事,自是赏菊。那菊也开得是时候,在万物开始凋零的当日,它却泼泼洒洒地、热热闹闹地开将起来,黄的雍容,白的清峭,紫的冷艳。它不像春花那般娇嫩,它的美,是经过风、沐过露的,有一种坚韧的筋骨在。对着它,你便不会过分感伤于萧条了。

寒露寒露,一个“寒”字,点出了肌肤的触感;一个“露”字,道破了天地的精华。它是一封从秋天深处寄来的、用霜晶写就的信,告诉你:岁云暮矣,且自添衣。但也无妨,炉上的芋头正香,坛里的新酒已熟,人生的暖意,往往就在对抗这清寒的过程中,品咂得愈发真切起来。

展开阅读全文

更新时间:2025-10-09

标签:美文   寒露   散文   清寒   鸿雁   菊花   来宾   乌桕   这时候   严霜   夜里   秋天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61893.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559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