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15日中午,北大南门旁的报刊亭里,一位银发老校友嘀咕着:‘老洪竟把家事摊在报纸上,真不怕丢人。’”短短一句,像一把尖刀划开了三十多年沉封的陈年往事,也把洪君彦、章含之、洪晃三人重新推到众目睽睽之下。
那一天,《新京报》刊发了洪君彦的回忆连载《不堪回首》,标题醒目,情绪激烈。一纸油墨,立刻在高校圈、外交圈炸开了锅。人们没想到,这位温文尔雅的北大经济学教授,会用如此辛辣的笔调控诉前妻。读者的第一反应是八卦,随之而来的却是疑惑:当年说是“奉命离婚”,真相究竟如何?
连载只坚持到第三天就戛然而止。停稿启事上写着:应女儿洪晃的请求,暂停续稿。外人看热闹,洪晃却担心母亲的病情被刺激。她后来回忆:“那几篇文章像带刺的箭,直接往病床上扎。”这句话虽平常,却透出复杂的血缘情感——一面是父亲的愤懑,一面是母亲的脆弱,夹在中间的她无从劝解。
镜头拉回1949年的北京东单圣诞舞会。灯球旋转,爵士乐哼唱,十四岁的章含之一袭素白旗袍,在舞池边悄悄观察比她年长五岁的洪君彦。洪记得,那天的她头发微卷,“像好莱坞明星”。舞会上只跳了两支舞,他们却足足聊了半个小时。谁料,这看似漫不经心的相遇,竟写下了半生纠葛的序章。
之后八年,洪君彦在燕京大学读经济,章含之在北外学习俄语。洪坦言,那段时间诱惑不少,但他始终把这个“小妹妹”放在心上,“等她长大”。1957年,他们在上海成婚,双方家世门当户对,朋友皆称良缘。刚结婚那几年,小两口住在北大筒子楼,星期天一起去地安门买糖炒栗子,回程时两人分吃一碗豆汁儿——甜与苦的味道,当时都觉新鲜。
1963年,一个偶然的机遇改变了章含之的人生轨迹。她被选中担任毛主席的英文老师,自此进入高层视野。讲课间隙,主席以半玩笑口吻称她“章老师”,这句称呼后来演变成一种特别的亲近。洪君彦并不介意妻子出入中南海,可他察觉到章含之的眼界、社交圈在迅速扩张,一种隐隐的不平衡开始滋生。
1972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正式场合结束后,毛主席在书房闲谈,忽然提到章含之的婚姻。“你的男人另有人了,你怎么还不离?”现场十几位外交部干部面面相觑。章含之泪眼朦胧,却强作镇定,低声答:“主席,我明白了。”从那一刻起,“奉命离婚”成为她无法摆脱的标签,也成为洪君彦无法接受的理由——他觉得自己被政治化了。
1973年3月,在史家胡同居委会,小小的木桌上摆着两张表格、一对结婚证、一枚公章。章含之签字后,只说了四个字:“保重身体。”洪君彦回忆,这声道别让他五味杂陈,“像是战友撤离,不像夫妻分手”。离婚当晚,章含之搬进外交部招待所,她的角色迅速切换;洪君彦则回到北大的教师宿舍,面对空荡房间,一夜无眠。
时隔三十一年,洪君彦执意把过去摊在聚光灯下。他对朋友解释:“她把所有错都推给我,我不能装哑巴。”朋友劝他:“再闹下去,外人觉得你小气。”洪却摇头:“我只想讲历史。”可读者要的是轰动,不是平衡。如今回看,《不堪回首》更像是一份情绪记录,恰恰缺少历史所需的冷静。
洪晃的立场很鲜明,她对记者说:“我父亲对母亲的恨意超出了常理。”这句话让父女关系跌入冰点。晚年洪君彦多次写信,希望见见女儿外孙,都被退回。他把信封摞在书桌一角,偶尔瞄一眼,又埋头修订手稿。有人觉得他固执,有人说他可怜,孰是孰非,旁人很难裁判。
值得一提的是,洪君彦并非只会抒情。他曾领导中国企业打赢首宗反倾销案——薄荷脑油乙一案,那是1984年,中国企业第一次在国际舞台据理力争。他还带学生拿下亚洲大专辩论赛冠军。如此履历,本可写进经济学史,偏偏他选择用最私人化的方法留名。这份“情绪化的遗嘱”,既是自辩,也是自戕。
章含之的人生并没有因为离婚而停摆。1973年底,她调入外交部翻译室,随后随乔冠华出访联合国。1976年,两人正式成婚。晚年的她喜欢在香山脚下散步,偶尔提起第一段婚姻,只淡淡一句:“时代使然。”她在2008年去世,病房里只放着几张旧照片,其中就有1957年的婚礼合影。护士问:“这是谁?”她微笑说:“年轻时的朋友。”
相似的旧照,也摆在洪君彦的书桌上。他至今认为那段婚姻“本可以善终”。一次访谈中,主持人追问:“如果能回到1972年,你会怎么做?”他沉默很久,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答:“带她离开北京,什么都不管。”这句话没有写进他的书,却透露出迟来的懊悔。
外界议论汹汹,有人同情洪君彦,为他被迫背负“负心汉”叫屈;有人支持章含之,赞她果敢自救;也有人站在洪晃一边,谴责父亲揭疮疤。可无论舆论如何分裂,三个人的关系早已冻结。感情世界里很少有纯粹的黑白,多半是灰色地带。洪君彦的笔试图擦亮灰色,却不料把自己也涂得满身狼藉。
事件的意义,在不同代际眼中大相径庭。四五十岁的读者习惯把婚姻与时代洪流捆绑,他们熟悉“个人服从集体”的逻辑,对“奉命离婚”报以叹息;年轻人则更关注个体选择与性别平等,疑惑为何要让政治介入爱情。两种视角碰撞,让这段旧事至今仍有争议,也提醒我们:私人命运从来不是孤岛。
多年后,北大校园修缮,那家小报刊亭早已拆除。雨后走在未名湖畔,偶尔还能听到老教授们闲聊:洪老的书,你看了吗?有人摆手说,不看了,太唏嘘;有人低声答,看了,心里堵。对他们而言,那不仅是一本书,更是一段青春、一段动荡、一段说不清的爱恨。
更新时间:2025-09-30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date("Y",time());?>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61893.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559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