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我在想你

秋分后的第三场雨刚歇，凉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扑进窗棂。我伸手按住飘落在日记本上的金箔，叶片边缘细密的锯齿掠过指腹，像那年你坐在图书馆台阶前，用铅笔在银杏叶上画下的经纬线。

"西南风是北半球夏季最稳定的信风。"你总是用地理学来解释诗意。那时我们坐在老校区的银杏树下，你捧着泛黄的古籍，指节被秋风冻得发红，"曹植这首诗里的西南风，不是摧折万物的凛冽，而是穿越千山万水的执着。"

我至今记得你说话时睫毛上沾着的银杏绒，像缀着碎金。后来你总把这句话写在每封信的末尾，用靛蓝墨水描摹成蝴蝶形状的邮戳。那些盖着川西邮戳的信件穿越横断山脉，躺在传达室积灰的木格子里，信纸里永远夹着半片褪色的银杏叶。

去年深冬在拉萨河畔见到你时，你正弯腰记录水文数据。冲锋衣领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系着那年我送你的银杏琥珀。河水裹挟着冰凌奔涌向前，你指着南迦巴瓦峰说："西南风翻越喜马拉雅时，会在背风坡形成焚风效应。"暮色中你的侧脸镀着霞光，如同我们初见时穿透银杏叶罅隙的夕阳。

昨夜整理旧物，铁盒里二十三片银杏叶按年份叠放。最底下压着未寄出的信，钢笔洇开的字迹写着："今日风向西北，风速三级，可我还是固执地写了'西南风'。仪器能测出风的轨迹，却测不到思念的偏转角度。"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恍若那年你教我辨别叶片时，指尖划过纸页的轻响。

此刻又见西南风起，满城银杏纷飞如金色的雪。我望着天际线处翻涌的云絮，忽然读懂了你留在标本馆的那枚书签——曹植诗页泛黄的折角里，藏着一片完整的银杏叶脉，经络间依稀可见铅笔标注的等高线，蜿蜒成思念的海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