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乡愁 作者：柳笑

《回祖村志》印好了，又恰逢重阳节，回祖村要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灵石作协的朋友邀我们参加了这次活动。

回祖村是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一条清澈的溪流在村中蜿蜒而过，溪流两岸高柳成行，村委会院内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大红的条幅被大红的气球带着在空中摇曳。条幅上写着庆祝重阳节尊老敬老的话，院里设置了舞台，舞台下为观众摆放了桌椅，桌子上有矿泉水和庆重阳节的节目单等。台上大幅幕布上显示这次活动的主题是“庆重阳·促振兴”和农耕文化园的开园仪式。

活动还不到开始的时间，我先参观了农耕文化园。在农耕文化园里，我看到了我们从小一直用现在已经很久很久都不用了的各式锈迹斑斑沾满泥土的农具，还有陈旧破损的日用品，如踏板落满薄尘的老式缝纫机，纹路里还嵌着旧年的泥土的木犁，外壳泛着时光的包浆的黑白电视机——这些我童年习以为常的物件，如今被郑重地陈列在展架上，它们像一群沉默的时光使者。伸手触到纺车的木柄时，我突然晃神：它们曾是父辈谋生的“武器”，是柴米油盐的“见证者”，可现在，竟成了需要被保护的“展品”。

肯定有人说这是在记录乡愁，可乡愁一定要靠这些旧物承载吗？

对经历过生活生产资料严重匮乏年代的人来说，看到平车会想起没有平车人背肩扛的苦楚，也会想起用人力拉车时的苦痛，摸到锄头会记起锄地上化肥的腰酸背疼，这些东西承载的回忆藏着太多的苦涩；现在生活这么美好，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刺激他们回想过去的苦难？对00后们而言，这些东西不过是“奇怪的老物件”，连缝纫机的用法都要靠讲解才能明白。现在我们不仅进入了工业文明，甚至一条腿已经进入了科技文明时代，神州二十一号都飞向太空了，执着于保存这些“落后”的工具，真的能安放我们的乡愁？我觉得，记来时路的事情交给历史好了，而我们更应该往前看，大步向前走，因为，前方有星辰大海！我们好像更应该办“乡村未来展”。

重阳节活动开始了，村委院内外热闹非凡。舞台上，老人们唱着老歌、跳着广场舞，台下坐着的也多是银发身影；旁边的桌子上，刚印刷好的村志散发着油墨香，书皮上写着“回祖村志”。上有回祖村的老照片，翻开扉页，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牢记乡愁，践行使命，薪火相传，振兴乡村。

可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回祖村曾经是一两千人的大村子，如今却只剩三百多老人守着老屋，不少院落的门锁都生了锈。听说周边好些村子都在整村搬迁，年轻人往城里跑，耕地慢慢荒了——这样的村庄都快“消失”了，耗费精力编村志，真的有意义吗？

再看台上的“尊老敬老”，老人们笑着、闹着，可散场后呢？他们还是要独自走回空荡荡的家，夜里想喝口热水，可能还要自己慢慢烧。忽然觉得，“尊老”不该只是重阳节的一场演出，也不是请几位文化人来搭台，而是让老人们每天都能活得踏实。就像村里的那些旧农具，保存展览它们，不该只是为了“看个稀奇”，而是要记得：我们今天能走向远方，是因为这些工具曾在土地里刨出过希望，是因为农村曾把最壮的劳力、最丰的粮食，都输送给了城市。

农村把“血”输给了城市，城市得到了极大的发展，那么面对国家的乡村振兴计划，城市该做些什么？城市只能当“旁观者”吗？有人说年轻人回不去，因为农村没有好学校、好医院，因为种地不如打工挣钱——这都是事实，农村给城市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和后备建设力量，城里人不应该对农村进行反哺吗？可怎么反哺回血呢？

我的思想不由得发散开来：城里人经常抱怨说城里空气不新鲜，城里食物不天然，城里生活节奏太快，压力太大，城里太喧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如村里淳朴热情，是啊，可这些正是村里的优势所在啊，要是有国家补贴大企业投资，整合改造村里的基础设施，将农村改造成休闲养老度假的好地方 岂不是乡村就振兴了？

到时候，这些休闲养老度假的地方，可以以工资的形式雇佣农民种地，发展绿色天然有机食物，聘用年轻人管理这些机构，在配套高级的医疗养生机构，各种商店饭店采摘旅游，甚至自己领养土地自己种植自己收获等等，它不仅能让老人们能就近看病、有人照顾；还能把荒了的耕地整合起来，让农民像“上班族”一样领工资种地，不用再担心种一年收不回成本；如果能把农村的好空气、好风光利用起来，搞点休闲农业，特色旅游，实践实验让城里的人愿意来、年轻人愿意回，是不是就能给农村“回血”？

离开村子时，夕阳把农具展的窗户染成了暖黄色，那些旧物件在光里好像活了过来。忽然明白，保存农具不是“沉浸回忆”，是记得我们从哪来；编村志不是“徒劳无功”，是给村子留个“根”；城市反哺农村也不是“义务”，是我们该有的“感恩”。就像重阳节的热闹该变成日常的温暖，我们对待过去的态度，也该变成走向未来的力量——别让旧物蒙尘，别让村庄空心，别让哺育我们的土地在时光里荒芜，别让生养我们的爹娘离开他们热爱信赖的土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孤独地老去，更别让我们的乡愁无处安放。

作者简介

柳笑，原名高环娥，退休教师。作协会员，喜欢写作，在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