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励忠安

今早五点多,我就醒了。窗外还是墨黑的天,秋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的冷——说是今年秋天最冷的一个早晨了。摸过手机,我在群里发了重阳节的祝福:“今天是九九重阳节,也是我国第13个老年节。登高望远沐秋风,且看人间亲情重;流年不弃桑榆老,春光冉冉映重阳。”发完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该做件什么事还没做。
推开窗,马路上的景象让我愣住了。三三两两的老人,穿着运动服,说说笑笑地往东边去。有的挂着登山杖,有的背着水壶,个个精神抖擞。今天是重阳,该登高的。他们这是要去爬城南的小山波呢。

看着他们,我心里痒痒的。要是不用值班该多好,就能跟着去了。忽然想起前年重阳,也是这样的清早,我和几个老伙计爬五狮山。车子能直到山顶,我们偏要走着去。爬一段,歇一段,说说笑笑。渴了,就喝口自带的矿泉水。到了山顶,朝阳正好升起,整座山都镀了金边。那景色,真是没法用话说出来。
可记忆最深的,还是四十八年前的那个重阳。
那年我十岁,住在象山东溪村。头天晚上,母亲就缝好了两个麻袋。天还墨黑,父母就摇醒我:“走啦,摘柴籽去。”我不知道几点,只知道月亮还挂在天上。

从东溪村到茅洋后面的五狮山,父母说有三五十里路。没有手电筒,我们就借着月光走。路是黄土路,坑坑洼洼的。我困得睁不开眼,父亲就背着我走一段。他的脊背很暖和,我趴着又睡着了。
走到山脚下,天才蒙蒙亮。这时我才看清,那座叫“五狮山”的山峰,真像狮子的指头,直直地指向天空。山上都是矮矮的灌木,密密匝匝的。
“快看,柴籽!”母亲指着树丛,声音里透着欢喜。
我凑近看,那些叫“柴籽”的小果子,棕红棕红的,形状像小子弹头。母亲说,这是栎树的果实,能做柴籽豆腐,还能做酱油。那时候穷,摘了能卖钱。

我们钻进树丛里开始摘。柴籽很小,要一颗颗地摘。灌木的枝条很硬,常划到手。我的手指头很快就被划破了,渗出血珠。母亲看见了,扯片树叶给我擦擦:“忍一忍,晚上回家给你涂菜油。”
太阳升高了,山里热起来。我们摘满一麻袋,就倒在空地上晒着。柴籽哗啦啦地响,像下雨一样。父母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可他们一直在笑。
中午,我们坐在树荫下吃干粮——熟的番薯和咸菜。父亲指着远处的山说:“你看,那就是五狮山的主峰,像不像五头狮子?”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五座山峰并排立着,真像五头雄狮。
“重阳登高,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父亲说着,摸摸我的头。
太阳偏西时,我们已经摘了两麻袋柴籽。父母用绳子捆好,父亲挑着担子,我们开始下山。担子很重,父亲的腰都弯了,可他还在哼着小调。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母亲点亮煤油灯,我们围在一起看今天的收获。柴籽在灯光下泛着光,饱满得很。父母的脸在灯光里笑得皱起来,那笑容,我至今还记得。
后来才知道,那些柴籽卖了钱,给我交了学费,还给家里添了锅新锅。
如今想起这些,眼睛还会发酸。那时候多苦啊,走几十里山路,就为摘些野果子。可不知为什么,记忆里全是快乐——月光下的山路,父亲温暖的脊背,母亲擦我手指的温柔,还有那满山的柴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
现在的老人多幸福啊,穿着运动服,相约着去登山,说是锻炼身体,不给儿女添负担。可我们那会儿,父母何曾想过这些?他们只知道,要让孩子吃饱,要让孩子读书,要把最好的粮食交公粮。
所以啊,现在的人真要尊重老人。你看到的也许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可他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是你想象不到的。
下班后,我还是去了附近的小山包。夕阳正好,把整座山都染成橘红色。登到山顶时,忽然想起早上的老人们——他们应该也登顶了吧?站在高处,沐着秋风,看着脚下的城市,该是怎样的心情?
远处,五狮山的轮廓在暮色中隐约可见。四十八年了,山还是那座山,可爬山的人,爬山的缘由,都变了。不变的,大概是重阳登高时的那份心意——对自然的敬畏,对生活的期盼,还有藏在岁月深处的那些记忆。
下山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像一串珍珠。我想起父母煤油灯下的笑脸,忽然明白:重阳为什么要登高?也许不只是为了祈福,更是为了回望——回望来时的路,回望那些陪我们走过的人。
回到家里,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九九重阳,登高望远。望得见的是山水,望不见的是流年。而所有的山水与流年,最后都化成了我们生命里的重。
(图文原创 2025.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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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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