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一声枪响后,两个孩子被房东赶出家门。
16岁的姐姐和7岁的弟弟,身上只有十两黄金,在台北街头缩进庙檐,谁也不敢靠近。
这场劫难,要从监狱里那句"我今天加餐了"说起。
那年3月,吴石和王碧奎同时被抓,关在不同的牢房,见不到面,说不上话。
监狱放风时,两人在院子里相遇,只有几秒钟。四目相对,吴石什么都不能说。周围全是看守,一个眼神都可能招来祸端。
吴石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我今天加餐了",就这么一句话,王碧奎懂了。
监狱伙食很差,吴石说这话,就是告诉她别担心,我还好,你要撑住。这对夫妻,用最简单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告别。
审讯室里的酷刑,一次次降临。
吴石的一只眼睛被打瞎了。
血从眼眶流出来,染红了囚衣。审讯的人要他供出所有联络人,要他交代情报传递的细节。吴石闭着嘴,什么都不说。
牢房里的时间,像凝固的水泥。
吴石找来一本《元赵文敏九歌书画册》,在画册背面写字。那些字,就是留给家人的最后遗言。
笔划很轻,怕被看守发现。
内容很简单,希望保存毕业证书,希望办个小图书馆,希望儿女们守住清廉勤俭的家风。
写到小儿子吴健成时,吴石停了笔。孩子才6岁,还没来得及上学。
父子还能不能再见面?想到这里,泪水掉下来,晕湿了纸面。
6月10日下午,枪决令下来了,吴石被押上刑车,前往马场町刑场,56岁的生命,在下午4点30分停止。
枪声响起的时候,王碧奎还关在保密局的牢房里。
两个孩子,正在家里等母亲回来。
枪响后的第三天,房东来了。
"收拾东西,马上走。"
吴学成16岁,吴健成7岁,姐弟俩站在家门口,看着房东把门锁上。从此再也没踏进过那个家。
能带走的东西不多,父亲留下的十两黄金,藏在贴身的布袋里。
两个孩子,开始在台北街头游荡,晚上睡在哪里?庙檐下。
姐姐用身体挡住风,让弟弟睡在里侧。木板很硬,冷气从地面渗上来。
吴健成7岁,还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父亲没了,母亲也不见了。
白天要吃饭,去哪里找吃的?菜市场收摊后,捡别人扔掉的菜叶子。
有时候能捡到半个烂番茄,已经算运气好。吴学成把菜叶子洗干净,用路边的水龙头冲一冲,两个人就这么吃下去。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
那时候的台湾,正处在恐怖时期。谁敢收留"匪谍"的孩子?一旦被发现,全家都要受牵连。
吴学成拉着弟弟的手,低着头走路。
不敢抬头看人。
不敢哭出声。
十两黄金,要省着用,姐弟俩找了个角落,把金子掰成小块。
每次只换一点钱,买最便宜的稀粥。两个人分一碗,弟弟喝大半,姐姐喝剩下的。
流浪了一个星期,吴荫先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吴石的族侄孙,按辈分算,吴学成和吴健成要叫他叔叔。
吴荫先在街上找到两个孩子,二话不说,把他们带回家。
冒着被牵连的危险,收留了这对姐弟。
吴荫先还做了另一件事——去"军法局"领回了吴石的遗体。那时候,敢去领"匪谍"尸体的人,寥寥无几。吴荫先顶着压力,把遗体火化,将骨灰寄存在台北郊外的寺庙里。
秋天到了。
王碧奎出狱,狱中九个月,关节炎折磨得她几乎走不动路。
出狱那天,手里攥着一份东西——吴石手写的2000字遗书,藏在衣服夹层里带出来的。
王碧奎找到两个孩子,不想再麻烦吴荫先,带着姐弟俩搬出去,另找住处。
三个人,开始了真正的苦日子。
王碧奎开始给人缝补衣服,坐在街边,摆个小摊,一针,一线,一分钱,关节炎让她的手指变形,每缝一针都疼。
吴学成看着母亲的手,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学了。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打工。
街边擦鞋,一双鞋,收五毛钱,吴学成蹲在路边,给过路的人擦鞋。
有些人看她年纪小,故意不给钱。有些人给了钱,还要骂一句,吴学成低着头,不说话。
把赚来的钱,全部交给母亲,母亲用这些钱,买米,买菜,供弟弟上学。
吴健成还小,要念书,姐姐和母亲,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弟弟身上。
每年清明节,王碧奎带着两个孩子,去郊外的寺庙。
吴石的骨灰,就放在那里。
三个人站在骨灰盒前,谁也不说话。王碧奎点上香,跪下去磕头。吴学成和吴健成跟着跪下,磕头的时候,泪水掉在地上。
吴学成19岁那年,结婚了,因为要减轻家里的负担。
嫁的人家条件一般,婚礼很简单。
王碧奎看着女儿出嫁,心里明白,这孩子是为了让弟弟能继续读书。
吴健成很争气,考上了台湾大学。
1977年,大学毕业,拿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读硕士。毕业后,把母亲接到美国。
王碧奎离开台湾那年,已经70多岁,骨灰,留给女儿吴学成照看。
吴石的骨灰,还在台北郊外的寺庙里。从1950年到1980年,整整30年,骨灰一直没有动过。吴学成每年清明,一个人去上香。
母亲在美国,姐姐在台湾,弟弟也在美国。
一家人,分散在三个地方。
吴学成有时候会想,如果父亲当年不做那些事,一家人会不会还在一起?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慌。
1980年,大陆的哥哥吴韶成和姐姐吴兰成,赴美探亲。
分离了30多年的家人,终于见面,见面那天,五个人抱在一起哭。
吴健成对大哥说了一句话:"如果当初父亲不那么倔,咱们也许不会这么散。"
吴学成转头看着大哥:"哥,你在大陆有人照顾,我们在台湾什么都没有。"
吴韶成听着,没说话,理解弟弟妹妹的怨。
大陆的日子也不好过,可起码有组织照顾。台湾那两个孩子,真的什么都没有。
父亲的选择,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场抛弃。
1991年,吴学成和丈夫,从台北郊外的寺庙,捧回了父亲的骨灰。
41年,骨灰在台湾漂了41年。
吴学成把骨灰送到郑州,交给大哥吴韶成。吴韶成把骨灰放在自己的书房里,父子俩,以这种方式,在郑州"住"了3年。
每天早上,吴韶成进书房,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父亲的骨灰盒。
有时候会坐在那里发呆。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想起父亲临走前,从口袋里掏出20美元,那就是身上所有的钱。
1993年2月,王碧奎在美国洛杉矶去世,享年90岁。
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丈夫入土为安。可她等到90岁,也没等到。
1994年春天,国家安全部出面,在北京香山福田公墓选了墓地。
吴健成从美国飞回来,捧着母亲的骨灰。
吴学成从台湾飞回来。
四个孩子全到了。
那天,墓前立起一座汉白玉纪念碑。上面刻着:"吴石将军、王碧奎夫人之墓"。墓后的碑文,由吴韶成撰写,罗青长修改审定。
碑上八个字:"丹心在兹,与山河同"。
分离44年的夫妻,终于躺在一起了。
吴学成站在墓前,想起小时候在台北街头捡菜叶子的日子。想起母亲一针一线缝补衣服的样子。想起父亲的骨灰,在台北郊外的寺庙里,一放就是41年。
后来,吴学成和吴健成多次回大陆。
看到大陆的变化,看到父亲在大陆被纪念,看到北京西山的雕像。
态度,慢慢变了,从抱怨,到理解,从不解,到接受。
历史,从来不就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一个人的选择,影响的就是一家人的命运。
吴石选择了那条路,妻子和孩子,就得承受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
王碧奎在狱中熬过来了。
吴韶成和吴兰成在大陆撑过来了,吴学成和吴健成在台湾也活下来了。
16岁的女孩,在街边擦鞋;7岁的男孩,睡在庙檐下。
90岁的母亲,在异国他乡离世;56岁的父亲,在刑场上留下绝笔。
这一家人,用最笨的方式,活了下来。
2013年10月,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无名英雄广场上,立起了四座雕像。
从南到北:陈宝仓、朱枫、吴石、聂曦。
吴石的雕像,面向南方,那个方向,就是台湾。
2020年6月10日,牺牲70周年,烈士后代们,又一次站在了雕像前。
参考信息:
《吴石将军最后的日子: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中国新闻网·2018年6月
《在台湾就义,红色特工"密使一号"吴石的身后事》·太行英雄网
《吴韶成:忆父亲吴石最后的日子》·昆仑策网·2025年10月
更新时间:2025-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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