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4月26日早上七点半——袁瑞良,你真要走了?”叶飞靠着沙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感慨。
那一刻,袁瑞良手上正捧着新下发的调令,指尖发热。他点点头,“首长,组织安排,我得去。”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三秒钟,像旧式落地钟漏掉的一次摆动。
事情的缘起并不复杂。五年前,袁瑞良被抽调进全国人大常委会秘书处,等同于半只脚踏进“核心圈”。36个月后,他正式成为叶飞的秘书。对外不过“秘书”两个字,对内却是一整套保密、礼仪、文稿、行程的繁琐细节。
进入叶公馆第一周,袁瑞良就吃了“下马威”。香港寄来的吸痰器被误当作礼物塞进家属区,引得叶飞勃然大怒。“以后谁敢借我名字讨便宜,别怪我不客气!”将军嗓音洪亮,当着家人训话,连夫人王于畊也没能幸免。袁瑞良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传闻不假,老将军碰不得半点俗气。
也正是那次戒尺般的训诫,让他在往后的几年里逢请必拒——奔驰轿车、纯金剪刀、剪彩红包,统统回绝。他用一句简短的注解对外解释:“首长有规矩。”别人以为是推辞,他心里明白,那是底线。
1990年春,有一回在人民大会堂,万里委员长谈到反腐。话说到一半,叶飞腾地起身,手掌拍桌,沉声补刀:“腐败不除,国无宁日!”掌声夹着惊讶在会场炸开。脱若男局长上前劝阻,叶飞反手一句“不要你管!”场面尴尬。第二天一早,他又让袁瑞良带话去道歉:“我太激动,请她见谅。”袁瑞良才发现,叶飞的厉害不在“爆”,而在“收”。
五年里,秘书与首长的相处多是清晨与深夜交错。1992年冬夜的南京宾馆,叶飞提前熄灯。凌晨一点,他却披衣坐在窗前写提纲。袁瑞良提议代劳,叶飞摆手,“你睡,我写。”第二天清晨,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手稿递到袁瑞良手里。“看看,缺什么补什么。”那几行字里没有华丽辞藻,却句句有力量。袁瑞良自愧——原来真正的领导,不依赖秘书抄录思想。
叶飞的兴趣爱好简单:读报、鲁迅、围棋。他每天必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连《中国老年报》这样的边角料也不落下;围棋更是至乐。袁瑞良偏不会下,叶飞偶尔调侃:“这个秘书啥都好,就是不会陪我杀两盘。”说完哈哈大笑。
转眼到了1992年春,北京某实验小学想上电视。校长找到袁瑞良,请他牵线一位国家领导露面。原本他已联系好另一位副国级长者,临到头一天对方突然生病。骑虎难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叶飞。老将军听完来龙去脉,反问一句:“支持教育,你怕什么?”第二天,他披上灰色中山装出现在校园。红领巾簇拥中,他说:“跟着共产党,才有前途。”镜头被中央台截了一小段,孩子们却欢呼了整整十分钟。
时间推回到1995年4月。福建省需要熟悉中央流程、又懂工程基建的人,组织点名袁瑞良下到莆田任副市长,并兼任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总指挥。这是一块大蛋糕:46公里路面、14亿元投资、上百家工程队围猎。许多双眼睛盯着他。
临行前夜,叶飞把袁瑞良叫进书房,灯光昏暖,墙上一幅“慎独”二字墨迹显得越发泼辣。将军没说长篇大论,只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缓缓吐出五个字:“记得洁身自好。”
袁瑞良愣住,一瞬间竟有些鼻酸。他以为首长会念工作要点、会送一大筐人脉资源,却没想到只剩这句。也正是这句,让他在莆田的三年像顶着盔甲——投标书一摞摞送来,他淡淡一句:“本人无价,不卖。”有人试探、有人软磨、有人发誓兄弟情深。都没用。结果,福建省纪委写报告时专门点名表扬:“未见一分一厘不明资金流入个人账户。”
1996年,他被评为全省厅级干部廉政勤政典型。消息传到北京,叶飞正在复印鲁迅手稿,他合上复印机盖,转头对工作人员笑道:“好啊。”仅此一句。旁人不懂,其实那是将军最满足的点评。
1999年4月18日,叶飞将军心脏骤停,与世长辞。噩耗抵达莆田市政府,袁瑞良站在办公桌前,久久无言。傍晚,他乘最早一班航班赶回北京,守在临时灵堂。祭拜完毕,他轻声念道:“首长,我做到了。”再无他语。
不久之后,袁瑞良把当年那张调令、叶飞写下的“洁身自好”五字条幅一并裱起,挂在书房门口。有人问他,为何不用更大的字幅?他笑说:“字大易忘,小字常看。”说完,抬手摸了摸那块玻璃,像在确认一种分量。
岁月继续向前。高速公路通车、福建外向型经济腾飞、反腐制度步步完善……这些宏大叙事与一个父亲对儿子般的嘱托并排,仿佛两条平行线。线条不交,却在历史深处相互映照。
叶飞用一生证明,英雄可以握枪,也可以握笔,还可以空手而立;袁瑞良则用三十年告诉后来者:离开中央,也能守得住初心——哪怕一句“洁身自好”,也足够在人事浮沉中站稳脚跟。
更新时间:202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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