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纳福#古人自懂时序之美,“花开则赏之,花落则食之,勿使有丝毫损废。”花容有期,食客的感情,是有严格出场顺序的。
早在三千年前,国人就开始吃花了。商初大臣伊尹,将“具区之菁”(韭菜的花) 列为“菜之美者”。说吐气如兰,葱、蒜、韭菜之类的花当然不在其列,古人说的是《左传》中载“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屈原也在《离骚》中书“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彼时,兰、菊、蕙、桂等花材已被纳入饮食之列,崭露头角。
在吃花这件事上,我对“真正的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这个说法持保留态度。花开了,总要谢。
我和黛玉都喜欢葬花,她藏土里,我藏肚子里。当然,我也有恻隐之心,我见过最让人不舍得吃的花有两种。一种是兰花,“二月兰”又叫“诸葛菜”,叶子和茎都能吃,我喜欢焯水后,放点酱油、麻油凉拌,那种爽口会让你瞬间忘了花容已逝。
另一种是昙花。昙花在我们家可不是一现,简直盛放成习,可我到现在都没有怠慢她的惊艳,照样为一睹芳容,狗仔似的蹲守。回想新到我家的昙花一路周折,吐尽最后一口仙气,连夜开了。我当晚就做了昙花滑蛋牛小排。炒昙花前,我留了很长一段嫩茎,与花一起手撕成簇,和滑蛋轻搅几下,噗噗软脆,口齿生香。人生第一次,很多运气加一点点勇气,炒成了!这昙花一现,好味一线牵。我告诫自己,要是爱上,就太奢侈了,浅尝,就
要放下。黛玉看到我这么“葬花”,应该会理解“物我合一”的爱。昙花必须在午夜盛放时剪下,悉心包好放进冰箱,爆炒前洗净。
现在,每次看昙花,我都会想起教我昙花炒蛋的名厨Jacqueline,她家也是昙花泛滥成菜。早上起来,我听着小鸟叫声,吃个昙花炒蛋,感觉添了几分求仙古人家中的香。
没昙花,含苞未放的菜花也是菜场仙子。春天,菜花黄,塘鳢肥。常熟昆承湖畔,油菜花将开未开时候,江浙人讲菜蕻最好,常熟人讲究,只取尖尖,叫“菜捡”。依我说,赶紧炒了食之。
惜春花总匆忙,酿而为酒,总归能延长些念想。这一点,汉武帝也想到了。据传一款名为“百末旨酒”的佳酿,深得君心。颜师古注曰:“百末,百草花之末也。旨,美也。以百草花末杂酒,故香且美也。”这般奢靡操作,无人能及。
步入宋元,素食之风逐渐成熟,以花入馔渐向风雅靠拢,频见于笔端。最负盛名的“食花典”《山家清供》,得“梅妻鹤子”典故闻名的先祖真传,林洪对梅亦钟情,遂幻化梅粥、梅花汤饼、汤绽梅、蜜渍梅花、不寒齑、素醒酒冰之姿承雅,幽香浅浮。古人总有把大俗化成大雅的意趣。
五代南唐人张翊《花经》有先见之明,早帮我列好“兰花、牡丹、蜡梅、酴醾”,那些“一品九命”的花中魁。我偏爱汪曾祺先生提到的冰心腊梅,也叫素心腊梅。
好朋友呼唤,说是拿素心腊梅茶,配香榧冻米糖。苏轼说的“天工点酥作梅花”,让我不禁对腊梅垂涎起来。
古人的日子因为花,自然成诗。“扫落梅英净洗,用雪水煮白粥,候熟,入英同煮。”作为冬春清友一对,白洁馨香兼有,是天寒屋暖的具象幸福;又如能吃出“飞玉浮西湖”遐想的那碗馄饨皮,白梅浸檀香末水中泡一段时间,和面擀皮,用模具凿成梅花模样,煮熟后放到鸡汤里。一食,亦不忘梅,仰仗的就是那点暗香余味。
这等好味,东坡先生定不能缺席。守定州时,捣鼓点花馔是他的吃喝日常。松花、槐花、杏花入饭共蒸,密封数日后得松花酒,估计此酿非比寻常,于是挥毫留下字数最多的《松醪赋》。
转至明清,花馔之事日臻完善,相关记载的谱录大量涌现。《遵生八笺》中可见如黄香萱、金雀花、铺带花等数个新晋品种;清代顾仲撰写《养小录》,特设”餐芳谱”一章,详尽描述牡丹、枣花、腊梅等更为常见的20 余种花卉饮食制法;皇宫膳单也没闲着,开发出牡丹头汤、木樨糕子汤、玫瑰露、菊花火锅等花样吃食。这一前朝雅食,不再是上层社会的独享专长,流向街市民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姹紫嫣红开遍。
“赏花之人固然众多,食花之人从古至今、天南地北却也没有缺过”。今时今日的采花界,盛传一句“吃花分两地,云南和其他”的共识。拜独特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所赐,天选“鲜花王国”的可食用的花卉就有300 多种,尤其春季,是菌子季前的另一波狂热。在这里,花不需要被特殊对待,不为雅兴,只是恣肆的纯粹的好吃。
棠梨花是开春云南菜场的主角,以花苞为食,采摘后经焯水、浸泡、漂洗等操作去除涩感。原产地的做法更加直给,搭配酸菜或豆豉爆炒,清香微苦;隐藏吃法是搭配腊肉丁或火腿捏成粑粑,咸香软糯,是云南人最懂的第一口春味。
地黄花、槐树花、美人蕉……嚼嚼吸吸,童年都是甜的。其实金雀花,是食用野花中最鲜甜的一种,在花花世界黄灿加身,总之甜美外形很惹眼。因在树上时有刺保护,且要赶在花瓣张开前采摘获得巅峰口感,每颗得来都费点功夫。和鸡蛋组队,蛋香花香相互渗透,滑嫩蛋液也把花苞衬得分外清脆,如果花多蛋少,简直奢上加奢。
至于处理相对麻烦的芋头花,美味当前,辛苦不值一提。去掉花苞中有毒素的花蕊,接着分开花杆和花苞,再将花杆去皮分段,整个过程才算完结。芋头花和茄子,在市场常常合体出现,切成段的花杆和茄子炒至半熟,再上锅蒸20 分钟,此时花已软糯溜滑,切记一定要做熟,否则会被麻感攻击。芋头花的花冠晒干、炸后做香料。杆子用来做酢或者蒸来吃,云南美食家胡乱老师的招牌菜“酱焖芋头花”(只用杆) 就是用这个做的。
云南之外,木槿正盛。《诗经·大雅》中的“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说的就是人们采摘木槿花作食材的情形,清朝的陈淏之还发现“其嫩叶可代茶饮”。如今更常食用的花蕾,洗净择去花蒂,用焯水、清蒸或盐水浸的方式杀腥去涩,而后入粥煮汤,清炒煎炸。木槿花量极大,永远繁花满树,故得“无穷花”之名,但每朵朝开暮落,寿命仅留一天,及时采来吃掉,也算物尽其味
更新时间:2025-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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