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父母为什么总是喜欢在孩子正高兴的时候突然扫孩子的兴呢?
前两天,有媒体报道,11月9日,在四川足球超级联赛(川超)宜宾对阵内江的比赛中,一名来自内江的小学生球迷带着试卷出现在观众席。视频当中的那个母亲介绍说,孩子特别想看这个比赛,但是第二天就是期中考试,而孩子还有几道题没有复习完,所以就把卷子带过来,让孩子在等待比赛开场时,利用碎片时间把那几道题复习完之后再好好看比赛。

看样子,媒体报道这样的事应该是想让大家看一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的榜样吧。但现如今评论区的网友可不吃这一套了。很多网友就表示:
球赛没看好,卷子没做好,纯感动自己!
要看回家看去浪费一个座位!
这种假努力最狠了!
蛮有教育意义的绝大多数人操劳整个青春取得的成绩和国足差不多!
做给谁看呢,好难猜啊!
聪明的不差这一会儿,蠢的这一会儿也不顶用。
这种视频还要发多少年!
……









是啊,这种纯感动父母自己而破坏孩子心情的视频,现如今,在年轻人这里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市场了!
一百年前,鲁迅先生就用一篇散文揭示了某些中国父母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他们无法容忍纯粹的快乐,总觉得快乐是一种“罪过”,必须给它绑定一份苦难,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鲁迅先生的这篇文章是他在1926年创作的一篇回忆性散文,叫《五猖会》。
五猖会这篇文章结构上非常的奇怪。我们以为,鲁迅会写五猖会的那个精彩的场面。但是他没有!鲁迅先生在前面一大段都在各种渲染什么叫五猖会!他写的是自己读到的很多书里面都是怎么写五猖会的,然后给大家描述,这个五猖会在他想象中到底有多么多么的精彩。
结果,就在鲁迅一家马上要去看五猖会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只脚都要上船了!但是,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因为,此时,鲁迅背后,他的父亲垮着个脸十分严肃的走了过来。他慢慢的说了一句:“去拿你的书来。”
原文其实非常精彩,我来给大家大致念一下吧:
因为东关离城远,大清早大家就起来。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经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在陆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
“去拿你的书来。”他慢慢地说,“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应用的物件已经搬完,家中由忙乱转成静肃了。朝阳照着西墙,天气很清朗。母亲、工人、长妈妈即阿长,都无法营救,只默默地静候着我读熟,而且背出来。在百静中,我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夹住;也听到自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
他们都等候着;太阳也升得更高了。
我忽然似乎已经很有把握,便即站了起来,拿书走进父亲的书房,一气背将下去,梦似的就背完了。
“不错。去罢。”父亲点着头,说。
大家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佛在祝贺我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
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直到现在,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这篇文章结尾的时候,鲁迅先生并没有写之后他看到的五猖会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他在一百年前写出的是自己的心理创伤!
他写其他人好像都在为鲁迅背诵课文成功之后进行庆祝和高兴,但鲁迅却并没有那么高兴!而且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五猖会的热闹,对他似乎都没有什么意思了!他唯一记住的只有背诵的痛苦!他耿耿于怀的写到:“我至今一想起来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这里的这一声“诧异”,写的真的是太牛而逼之了!
好像,在所有人看来,纯粹的娱乐是罪恶的,唯有与“进步”绑定的快乐才被许可。
鲁迅先生的父亲,非要在孩子奔赴庙会的狂喜时刻,硬塞给他一段冰冷的背书任务,好像这才能彰显“教育”的存在感似的。
但是,谁又关心那个即将登船赴会的少年被父亲拦下背书,待艰难完成任务后,“赛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没有什么大意思了”呢?
孩子只是想要一份纯粹的快乐!可是,令人诧异的是,为什么一些父母总是觉得,快乐必须被绑架,必须用“苦难”来赎买呢?!
就像那个带卷子看球赛的母亲,她似乎不把“学习”这层“苦难外衣”套在“看比赛”这份快乐上,就对不起孩子的“成长”似的!

所以,我们诧异的是,为什么一些父母,总能在我们兴致的最高点的时候,精准地泼下一盆冷水?
这其实是因为,在这些家长的思维里,有以下几种有毒的认知:
首先,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吃苦”一直被奉为成长的“必修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些从小听到大的格言,构建了一种畸形的价值观:苦难是高尚的,快乐是低俗的。
而这种“苦难崇拜”的文化基因,就让一些父母天然对“纯粹快乐”充满警惕。在他们的认知里,孩子如果过得太快乐,就会“玩物丧志”,只有让他们在快乐中“掺点苦”,才能培养出坚韧的品格。就像带卷子看球赛的母亲,她或许真的认为,“边看比赛边做题”的“苦中作乐”,比“纯粹看比赛”更能让孩子成长。
但这种认知,恰恰是对“成长”的误解。成长的本质是能力与人格的完善,而不是“吃苦”的数量。心理学家早已证明:积极的情绪体验能激发人的内在动力,让学习和成长变得更高效。而我们的传统文化,却把“快乐”和“成长”对立起来,仿佛只有在苦难中挣扎,才算得上真正的成长。

鲁迅的父亲,可能觉得,“先苦后甜”是天经地义的教育逻辑——先经历背书的“苦”,才能享受庙会的“甜”。却不知,当“苦”强行插入成为“甜”的前奏的时候,那份“甜”就已经变了味道。
其次,如果说传统文化的“苦难崇拜”是根源,那么现代教育的“内卷焦虑”就是催化剂,让“快乐绑定苦难”的执念变得更加顽固。
在“双减”政策实施后,表面上的作业负担减轻了,但父母们的焦虑并没有消失,反而转向了更隐蔽的“时间争夺”。他们害怕孩子“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于是把孩子的每一分钟都视为“不可浪费的资源”,任何一段没有被“学习”填满的时间,都被贴上“虚度光阴”的标签。

看一场球赛,在孩子眼里是纯粹的热爱与快乐,但在焦虑的父母眼里,却是“浪费了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于是,他们想出了“带卷子看比赛”这种“天才方案”——既满足了孩子看比赛的需求,又避免了“浪费时间”的愧疚,更重要的是,这还能给自己贴上“会教育”的标签。
而这其实就是第三个毒瘤:表演型人格!
在社交媒体时代,“孩子在球场写作业”这样的场景,本身就是一种极具传播力的“社交货币”。它可以向亲友、向社会展示着:“看,我没有让孩子放纵,我一直在让他努力。你们看,我的孩子多努力,我的家教多严格。你看,我的表演这不就被媒体报道了嘛!”而孩子在此刻,他就只不过是成为了父母教育成果的一个展品而已。而父母在此刻只不过是在向大众展示:看啊!我是多么优秀的一个监工啊!

而在这些有毒认知当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家长在乎的不是孩子本身的感受,而是在乎他们自己的焦虑和表演。
这些父母需要在教育内卷中寻求某种“安全感”来作为一种自我安慰。
不过,网友的那句评论很精彩的戳破了这种焦虑:“绝大多数人操劳整个青春取得的成绩和国足差不多!”这句话看似刻薄,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很多父母的“努力要求”,并不是基于孩子的实际需求,而是源于自己内心的恐慌。他们只不过是把自己在社会竞争中感受到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让孩子成为自己缓解焦虑的“工具”而已,而至于说结果,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焦虑它是会形成代际传递。我们看到一个现象就是:“小时候父母问我们‘作业做好了吗’,长大后父母问我们‘房贷还完了吗’。”而那些在童年时期被剥夺了纯粹快乐的孩子,长大后要么复制父母的教育方式,继续用“快乐绑定苦难”对待自己的孩子;要么在面对自己的生活时,始终无法坦然享受快乐,总觉得“还不够努力”“还不配放松”。

这种代际传递的焦虑,会让“快乐有罪”的观念根深蒂固。父母们一边承受着自己童年被“扫兴”的创伤,一边又不自觉地成为“扫兴的父母”,把这份创伤传递给下一代。这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一样,没有人想这样,但所有人都被卷在其中,无法挣脱。
所以,为什么现在很多年轻人不再愿意与父母分享生活?因为经验告诉他们,任何快乐的消息都可能招致“不要太得意”的扫兴告诫,任何成功的喜悦都可能面临“还有不足”的冷水提醒。而如果分享快乐的通道被堵塞的话,那亲子沟通只剩下了机械的问题汇报和困难求助了呗。

而更可悲的是,一百年前,鲁迅先生就用《五猖会》这样一篇文章告诉过我们:纯粹的快乐,是童年最珍贵的底色;家长不要做那个扫兴的父母!
但是,一百年后,一些媒体,竟然还在高调的把这种鲁迅先生父亲当年给鲁迅造成心理阴影的事当成榜样进行宣传。
所以,很难说,这一百年,人们的思想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啊。
本期推荐散文:《五猖会》——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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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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