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站在北京天安门城楼的观礼台上，注视着阅兵队伍整齐划一地经过。几天后他在采访中说出了一句让中外记者印象深刻的话：“李陵的血在我们身体里流淌，中国永远是我们的兄弟。”

一个说着突厥语、长相接近蒙古人种的中亚国家，为何自称是汉朝将领李陵的后代？这个看似不可思议的传说，背后藏着从坚昆到黠戛斯，再到今日吉尔吉斯斯坦的漫长历史旅程。

李陵降匈奴，血脉传漠北

公元前99年，汉武帝时期，名将李广之孙李陵率领五千步兵深入匈奴腹地，在浚稽山遭遇八万匈奴骑兵围困。激战八天八夜后，李陵部队箭尽粮绝，为保全残部性命选择投降。

李陵

消息传回长安，汉武帝听信谗言诛杀李陵全族。被断绝归路的李陵留在匈奴，单于赏识他的才能将公主许配给他，并封他为“右校王”，命其管辖叶尼塞河上游的坚昆部落。

李陵的部下与当地坚昆人通婚融合，形成新的部落贵族。这些贵族多保留着黑发黑瞳的东亚人特征，与当地金发碧眼的原住民形成鲜明对比。

《新唐书》记载黠戛斯人“赤发绿瞳”，但贵族中多见“黑瞳者自称李陵苗裔”。李陵及其随从与坚昆人杂处通婚，形成的“都尉部”被称为“李陵部”。

六百多年后的公元648年，黠戛斯首领失钵屈阿栈率领使团不远千里来到长安，恳请归附唐朝。他跪在唐太宗李世民面前宣称：“臣是汉将李陵苗裔，愿与唐皇同宗。”

唐太宗发现双方都属陇西李氏，当即认下这门亲戚。唐朝在黠戛斯辖地设立坚昆都督府，封失钵屈阿栈为左屯卫大将军、坚昆都督，将黠戛斯正式纳入唐朝羁縻体系。

这次认亲不仅是情感上的归属，更有政治上的深意。黠戛斯借此与唐朝建立特殊关系，在公元840年发兵攻灭回鹘汗国，为唐朝除去心头大患。

唐中宗李显曾对黠戛斯使者直言：“尔国与我同宗，非它蕃可比。”这种宗亲关系维持了近两个世纪，成为双方交往的纽带。

西迁天山，传说隐入史诗

10世纪后，契丹和蒙古相继西征，黠戛斯人被迫从叶尼塞河流域南迁至天山西麓。15至16世纪，他们抵达伊塞克湖和费尔干纳盆地，形成现代吉尔吉斯斯坦的直系祖先。

在伊斯兰化和突厥化的浪潮中，黠戛斯人逐渐改变了宗教信仰和语言习惯，但关于李陵的记忆却以特殊方式保存下来。

吉尔吉斯民族史诗《玛纳斯》中，主角被赋予“黑发黑须”的汉将特征，部众使用“汉式铁甲”和“中原阵法”。尽管没有直接提及李陵之名，但这些特征被认为是对东亚血统的文化记忆。

沙俄统治时期，吉尔吉斯人遭受残酷压迫。1916年爆发大规模起义，沙俄军队屠杀15万吉尔吉斯人，幸存者翻越天山逃入中国新疆，形成今日中国的柯尔克孜族。

1991年苏联解体后，吉尔吉斯斯坦面临国家认同建构的挑战。首任总统阿卡耶夫选择挖掘历史记忆，恢复突厥语地位，并在教科书增补“李陵后裔”章节。

阿卡耶夫

这一选择有着深层次的考量。吉尔吉斯斯坦576万人口中，约70%自称是李陵后代。面对南部穆斯林与北部俄语区的分裂局面，李陵传说成为弥合国内分歧的文化黏合剂。

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吉尔吉斯作家艾特玛托夫点明了这一现象的本质：“自称李陵后裔无关生物学，而是共享历史记忆。”这一符号已超越血缘真假，成为民族认同的文化基础。

艾特玛托夫

在比什凯克国家博物馆，专门设立了“陇西堂”展厅，陈列着30多部汉字族谱。总统扎帕罗夫公开表示：“我们血管里流淌的，不仅是突厥人的血液，还有李陵带来的华夏基因。”

血脉情谊成为一带一路纽带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推进，古老的血脉传说被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2023年，中吉乌铁路正式开工，这条连接中国与欧洲的交通动脉将给吉尔吉斯斯坦带来发展机遇。

扎帕罗夫总统访华时提到，李白出生在吉尔吉斯斯坦的碎叶城附近，称李白是“吉尔吉斯和中国的共同天才儿子”。这种文化上的亲近感，为两国合作奠定了良好基础。

碎叶城遗址

目前中国是吉尔吉斯斯坦最大贸易伙伴和投资来源国。中吉合作建设的公路、医院等基础设施项目改善了当地民生。三所孔子学院在比什凯克、奥什等地建立，中文教育在当地蓬勃发展。

“李陵传说”已成为两国民心相通的桥梁。吉尔吉斯斯坦总统访华时提到的“两千年前的联系”，不是历史攀附，而是一个民族在历史长河中寻求自我定位的努力。

今天在楚河流域的村落，老人们还能指着一块刻汉字的石碑说：“这是唐朝安西都护府的界碑。”新疆吐尔尕特口岸，柯尔克孜族商人用流利汉语洽谈羊毛生意，他们族谱的第一页，同样写着“甘肃陇西”。

唐朝安西都护府

基因检测显示，现代吉尔吉斯人血统多元混杂，含有蒙古、突厥及汉人等混合血统。但正如吉尔吉斯斯坦学者卡拉巴耶夫所言：“历史需要符号，李陵就是连接吉尔吉斯与中国最温暖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