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崛起与唐朝羁縻

公元7世纪中叶，东北草原的契丹部落逐渐从松漠之间的游牧生活中崛起。契丹人骁勇善战，以骑射闻名，长期依附于突厥与高句丽之间。唐太宗贞观年间，唐朝通过“羁縻政策”将契丹纳入版图，设立松漠都督府，封契丹首领为都督。这一政策表面上维持了边疆稳定，实则暗流涌动。

契丹首领窟哥被唐高宗封为左卫将军、松漠都督，契丹贵族子弟被送往长安学习汉文化。唐朝试图以文化同化与军事威慑双管齐下，巩固对东北的控制。然而，羁縻政策的弱点逐渐暴露——唐朝依赖地方豪强管理边疆，一旦都督失职，叛乱便一触即发。

唐高宗晚年，契丹与唐朝的矛盾逐渐激化。都督赵文翙的横征暴敛成为导火索。赵文翙不仅克扣契丹部族的赏赐，还强迫契丹人缴纳远超定额的贡赋。契丹贵族李尽忠与孙万荣多次上书朝廷控诉，却因武则天忙于内斗而未被重视。

赵文翙暴政与契丹起兵

公元696年，松漠都督赵文翙的暴政终于引发契丹人的反抗。李尽忠与孙万荣以“还我血汗”为号，联合契丹八部起兵。他们斩杀赵文翙，攻占营州（今辽宁朝阳），劫掠府库，并公开打出“反周复唐”旗号，矛头直指武则天。

契丹叛乱震动洛阳。此时武则天刚刚称帝，建立武周政权，国内反对势力暗潮汹涌。契丹的“复唐”口号与李唐旧臣的复辟野心形成呼应。武则天急调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率军平叛，但唐军轻敌冒进，在黄獐谷（今河北迁安）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此战暴露了武周军队的腐化与指挥混乱。契丹缴获唐军印信，伪造军令，诱使后续部队深入包围圈。武则天震怒，将败将家属流放岭南，同时紧急调整战略。

武则天临危掌兵权

面对契丹连战连胜的危局，武则天的政治手腕开始显现。她打破“后宫不得干政”的旧制，直接参与军事决策。一方面，她启用老将王孝杰为清边道行军总管，统领十八万大军；另一方面，她以“监军”之名派遣亲信武懿宗、娄师德督战，确保军队忠诚。

武则天深谙“恩威并施”之道。她赦免了部分败军将领的家属，并承诺“立功者重赏”，稳定军心。同时，她以铁腕处决了几名勾结契丹的地方官员，震慑内外。为切断契丹外援，她派遣使者联络突厥默啜可汗，以金银换取突厥出兵夹击契丹。

这一系列举措迅速扭转了颓势。王孝杰率军从河东道出击，与契丹主力在硖石谷（今北京密云）展开决战。尽管初期战事胶着，但突厥骑兵突然从北面突袭契丹后方，导致李尽忠阵亡，契丹军心崩溃。

硖石谷之战与契丹溃败

硖石谷之战是平定契丹叛乱的关键战役。王孝杰利用地形优势，将契丹骑兵引入山谷狭窄地带，以弩箭与重步兵方阵消耗其主力。契丹人擅长野战，却在狭窄山谷中无法发挥骑射优势，死伤惨重。

孙万荣试图率残部退守营州，但突厥默啜可汗趁机偷袭契丹后方，焚烧粮草，俘虏其家眷。契丹军闻讯大乱，部众四散逃亡。孙万荣逃至潞水（今北京通州）时，被部下斩杀，首级传送洛阳。

此战奠定了武则天在军中的威望。她以皇帝身份亲临洛阳城门迎接凯旋将士，犒赏三军，并下令将契丹俘虏迁往江淮地区，分散安置。契丹部落自此一蹶不振，直至唐玄宗时期才重新归附。

武周政权与边疆新政

平定契丹后，武则天对东北边疆政策进行了彻底改革。她废除松漠都督府，改设安东都护府，直接由中央派遣汉官治理。同时，她将营州迁至幽州（今北京），加强军事驻防，并招募胡汉精壮编入“团结兵”，形成常备边防军。

武则天还推行“以夷制夷”策略。她拉拢契丹旁支部落首领，赐予官职，分化其内部势力。对于突厥，她继续以和亲与厚赏维持盟友关系，避免两面受敌。这些政策虽未完全消除边疆隐患，却为开元盛世的稳定奠定了基础。

武则天统军的政治智慧

武则天能以女子身份统御大军，离不开她对权力与人性的深刻洞察。她重用寒门将领，打破关陇贵族对军权的垄断。王孝杰、娄师德等将领出身低微，却因战功获得高位，成为武周政权的支柱。

她善用情报与舆论控制。叛乱期间，她命北门学士编纂《臣轨》，强调“忠君爱国”，并通过驿站系统快速传递军令，确保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此外，她借佛教塑造“弥勒转世”形象，以宗教 legitimacy 巩固统治。

契丹之乱

契丹叛乱虽被平定，却暴露了唐朝边疆政策的脆弱性。过度依赖羁縻制度、地方官员腐败、军队反应迟缓等问题，在安史之乱中再度爆发。武则天的新政虽有效，但未能根除体制弊端。

契丹部落经此一役，深刻认识到与中原王朝对抗的代价。他们在唐玄宗时期重新归附，成为“安北四镇”之一，并在晚唐乱世中逐渐壮大，最终建立辽国，改写中国北方历史。

武则天的军事遗产

武则天统治期间，唐朝边疆经历了从动荡到稳定的转折。她以铁腕与权谋证明，女性同样可以驾驭战争机器。其军事改革为开元盛世储备了人才与制度，张说、郭元振等名臣均出自武周时期。

历史对她的评价充满争议，但无可否认，她在契丹之乱中的果断决策，避免了唐朝提前陷入分裂。她的故事提醒后人：盛世背后，往往是刀光剑影与政治智慧的较量。

参考书籍：

1. 《旧唐书·则天皇后本纪》

2. 《新唐书·北狄传》

3. 《资治通鉴·唐纪》

4. 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

5. 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

6. 李鸿宾《唐朝中央集权与民族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