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凛冽的寒风中,游人如织的宽窄巷子里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旋律,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人怀抱着吉他高歌一曲“袅袅炊烟小小村落……”
他是陈彼得,那个当年在台北红遍大街小巷的“救火队员”,后来回到大陆最终在成都落叶归根。2020年,“雪花飘飘”在外网爆火,让他的名字在年轻人中再度唱响。
这个快乐的老青年不久前辞别了他热爱的世界,讣告中寥寥数字却是半生起落,落款是他的幼子,一个耳顺之年得来的孩字。无论事业还是感情,都可以用“一曲三折”来形容陈彼得。
这个男人,用82年,把自己活成一首慢慢展开的歌:词很真,调子很野,收尾干净利落,像他最爱的那碗成都锅盔,外焦里嫩,热辣滚烫。
2018年3月,央视舞台上,74岁的陈彼得白发白须,穿灰西装,抱着木吉他起了《青玉案·元夕》。一曲唱毕,他弯下了腰泪流满面。
他说:“我和辛弃疾,是合作伙伴。”一个写词一个谱曲,跨越了上千年迸发了精神和艺术上的共鸣。而这个特别的合作也产生了特别的效果——意外火了,受到了新生代网友的喜爱。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音乐人,一个浪子,走过风雨,再归故土;年轻时他离过婚,晚年又得良人,57岁再做父亲。如今,他的歌声停了,故事还在流传。
1972年,25岁的陈彼得坐在台北的车里吹了几句口哨,勾勒出一段优美的曲子。朋友余天当场询问:“这是什么歌?”陈彼得说:“我刚吹的。”
余天说:“记下来!”就这样,《含泪的微笑》诞生了。这不是浪漫,这是一颗音乐炮弹投进了当时台湾的乐坛泥沼里:三个月后,歌曲大红唱片爆卖,陈彼得“一战成名”。
这不是偶然,而是高密度输出的开始。他几乎成了当时台湾唱片公司的“救命稻草”——想要捧哪位歌手,就找他量身定制歌曲,保准能够惊艳听众。
70年代,台湾流行的是慢节奏“甜歌”,邓丽君、凤飞飞一统江湖。陈彼得却截然不同,他唱猫王、披头士,搞R&B、玩迪斯科。
他创作的《阿里巴巴》,节奏跳脱,歌词只有一段,“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这首歌推出于1979年,当年就直接点燃华语迪斯科风。
就读于机械专业的他不是科班出身,很多东西一开始都是靠自学,比如弹吉他、作曲。从夜总会唱到电台排行榜,唱到一夜十场,月入万元新台币。
陈彼得的创作有个特点:快,用他的话来说是“睡觉前都在琢磨旋律。”这不是草率,而是效率惊人,最高纪录是一个月写出四十首歌、制作了四张专辑。
他还写过《迟到》、《司机摇滚》、《也是情歌》……电台排行榜上,前十里头有三首是他的。那阵子,他简直就是台湾音乐圈的“印钞机”。
不过,越红的人,问题也越多。他不是本省人,祖籍成都,3岁才随父母来到台湾,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外省人”;在主流都是讲台语的圈子里,一直摆脱不了那种边缘感。
他说过:“我一直没有红到顶端,最红的始终是本省人。”这话有点哀伤,但也是真话。他把叛逆写进了旋律,把自己变成了音乐界的“异类”。
1980年,陈彼得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创办“台湾表演工会”。他掏自己积蓄,提着皮箱南北跑,把整个台湾娱乐圈的艺人一个个游说进工会。
工会一建立,出场费直接三级跳,艺人待遇翻几番。他成了“出头鸟”,也成了艺人们的靠山:“艺人不能总吃亏”,他这么说,也真这么做了。
但也正是这事拖垮了他。行政事务、开会协调、处理矛盾,创作时间全被榨干不说,纷杂的斗争还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情绪,以至于抑郁症悄然袭上了身。
1988年,他写了《吾爱吾国》,被当局禁唱。这首原名《祖国》的歌,还没发,就被“封杀”,只因为这个祖国包含了令他魂牵梦绕的大陆。
这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弦,他抑郁症爆发,情绪崩盘。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崩溃也是他在台湾乐坛最后的表演,是作为嘉宾现身朋友的演唱会。
他要与艺人合唱,可是那首歌还没结束,陈彼得却突然扔下麦克风、丢下观众和当晚的主角转身下台。朋友们都傻眼了,他这样做是很不负责的行为,恐怕会引起非议。
陈彼得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不唱了”,背后的原因一直到多年后他才揭露。那一刻抑郁的情绪作祟,他感觉到继续待下去,哪怕是一秒钟就要晕倒在台上了。
陈彼得火得早,也退得猛:从一线创作人,到行业改革者,再到一个崩溃的中年男人,这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年。他曾说:“我不是不想继续写,是生活把我逼到墙角。”
不过,他的音乐之路并未就此画上休止符。那在父母口中美好的故乡,已经在召唤游子归来了,即将掀开新的人生篇章。
1988年,台湾的政策终于松动了,允许老兵和后人们回大陆探亲。陈彼得没等香港中转那套手续,直接从日本飞往上海,这一天他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这一年,他45岁,离开成都已42年。当年他太小了,故乡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记忆,但是母亲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的“成都有锅盔,重庆的还能夹兔肉”成了他半生的执念。
除了美食和父辈的惦念,成都还有他的血亲——一母同胞的弟弟。因为祖辈的要求,比他小了2岁的弟弟被留在了大陆,从此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真正见面的那一刻,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拘谨陌生。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在成都的街边,咬一口滚烫出炉的锅盔,眼泪唰地流出来。一碗面、一块饼,四十年隔海之痛伴着对父母的思念,全部吞下肚。
这趟回乡,不只是吃,他还在重庆、武汉等地接连演出20场,场面之火热让人惊诧。交流中,陈彼得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因为他在大陆有多么火,而是人们喜爱宝岛台湾。
在成都演出时,一个叫何勇的人毛遂自荐来弹吉他。他一看“这孩子有劲”,于是打破规矩录用。后来,这个年轻人成长起来,在我国的摇滚史上留下了华彩的一章。
那时内地正火“西北风”,他把《黄土高坡》带回台湾演唱,成了两岸流行音乐的桥梁。陈彼得不讲大道理,但身体力行:“我不管你讲什么,只要音乐在,文化就能沟通。”
离开台湾乐坛后,他在北京开了个录音棚,叫“喜鹊棚”,很多地下乐队来录音,没钱,他出钱;没饭吃,他下厨。窦唯说他饭做得好,他笑了,说:“那你就唱得好。”
在喜鹊棚,他不是音乐教父,是“棚主”。他自己也在谱古诗,用电子曲风改《青玉案》、《一剪梅》,他说:“李清照很现代啊,离婚、再婚、情绪崩溃,比谁都潮。”
在成都,他找到了落脚点;在北京,他找到了声音。他说:“我不是客人,我是归人。”陈彼得的精神终于有了落脚之处。
他不再参加大型演出,不追热点,甚至远离社交圈。他每天在成都菜市场转,帮朋友代购苦荞茶,在家写诗谱词。
与事业上的跌宕起伏相比,陈彼得的感情生活也波折不断。1997年,他遇到巴度,一个中低音特别漂亮的女歌手,两人相恋了。
2000年,陈彼得57岁,两人有了爱情的结晶。那个时候他已淡出大众的视线,过起了“厨房+吉他+菜市场”的日子。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当父亲,此前他有过婚姻以分手告终。对和前妻的孩子而言,他不是个好父亲,缺席了孩子们的童年。
很快,他的焦虑又犯了,然后选择独自一人逃开。没想到妻子没有责怪不说,还带着幼子追了过来,这一下子让他破防,不再对人生患得患失,陈彼得开始学着做饭、陪孩子。
2005年前后,他在广州开了家私厨,主打菜是他最爱吃的担担面。最便宜的一道菜,却做得最讲究:用橄榄油、绝不用味精、肉只选优质切块。
他说:“小时候饿了,我妈就给我煮一碗担担面。”那是他童年最后的温度,现在做给儿子也给陌生的客人。兴趣来了,会给顾客们弹上一曲,小店很快在当地小有名气。
孩子十岁那年,他说:“我不希望你成功,但你要有用。”他自己没太多钱,也不愿留下太多,“钱多了是祸,不如教他学会生活。”
这一段人生,他彻底和以前那位“音乐教父”脱轨。他不是一个退圈的明星,而是一个重新拾起责任的父亲,不是“隐退”,是“归位”。
从此以后,他不再谈自己写过多少歌,而是更关心孩子学会不会煎蛋。57岁之后的陈彼得,不再想当谁的偶像,只想成为儿子的榜样。
2020年1月,一个网友在雪地里唱起了他的作品《一剪梅》。视频传到TikTok之后,没想到大火特火:老外配上各种表情包,把这首1983年的老歌,唱成了全球“emo”神曲。
陈彼得一开始不信,直到有朋友转了无数链接给他。那年端午节,他在温江和家人吃小龙虾、喝啤酒,与远方的朋友相比实在是太幸福了,他感慨幸好“生在了中国”。
晚年他还继续谱古诗,用R&B改李清照,用摇滚改辛弃疾。他写:“千曲川江人,品位蜀风流。”这不是才情炫技,是文化重塑,他说:“我要把李白、杜甫、辛弃疾带进21世纪。”
即便到了八十高龄,这位一生都与音乐相伴的老人还在筹划着一张新专辑。原本要在下半年与歌迷见面,但很可惜,他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2025年6月14日,陈彼得离世。没有告别演唱会,也没有大场面。他最后一次发朋友圈,是儿子做的饭,说了一句:“越来越像我了。”
他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首歌:从浪子到父亲,从明星到厨师,从歌词到锅铲,最后站在故乡的街头,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友情提示:原创不易,未经允许请勿转载,图片来源网络(侵权联系删除)。
更新时间:2025-06-21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date("Y",time());?>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61893.com 闽ICP备11008920号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559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