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BUBU还能火多久？

“LABUBU的爆火，最让我感动的其实是一种坚持的力量。任何事物的出现都不是突然的，它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沉淀了很久很久。如果我们也拥有这种坚持的力量，秉持自己的长期主义，或许有一天我们的努力也会像LABUBU一样被人看到……”

“也有很多人关心LABUBU会不会有一天就过气了，我觉得同学们其实不必过多考虑这样的问题，LABUBU的爆火不仅是市场的选择，更重要的是我们时代的选择。”

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以LABUBU为例，如此告诫同学们。他表示，“大家需要这样一个载体，去放置很多的情绪、很多的不安。是它需要我们，更是我们需要它！希望大家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心灵港湾。”

他认为，LABUBU在世界爆火的时候，龙家升已经50岁出头了，那是漫长的坚持。这种坚持不一定纠结于成败，最重要的是热爱。用“耕地”的方法去做文化产业，对今天的人来说，非常有启示。

图源：泡泡玛特官方微博

以下是天府文创云整理的文字实录（有删减）：

今天想跟大家聊一个话题，就是最近很火的泡泡玛特。

大概是5月10日在巴黎，我去卢浮宫玻璃金字塔，进去大厅，就在一层就看到泡泡玛特的商店。同行的人给我介绍说，这是中国目前在世界上还比较火的一个公司，特别是里面那个产品LABUBU。

图源：泡泡玛特官方微博

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挺惊讶的，因为在卢浮宫这样一个世界著名的艺术殿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店？后来我做了些了解，确实还是大吃一惊，世界各地围绕泡泡玛特，特别是LABUBU这样的搪胶娃娃，为何有这么大的关注度？

所以，我就越来越感慨，因为我想起来大概是十三年前，就在复旦开过一个关于中国动漫产业的讨论会，当时就深深地感觉整个世界老牌的动漫霸权在迪士尼。

后来，日本（动漫）起来了，中国动漫在全世界打得响的形象还几乎没有，竞争力比较弱。所以现在我们有这样一个产品，在全世界被追捧了，这个事情就很不简单。

6月10日，在永乐2025的春季拍卖会上，一个初代薄荷色的LABUBU，最终以108万的价格完成竞拍，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爆款，一个现象级的IP。到底其中有哪些内在的动因，有一些什么样的需求在支撑？

作为一种潮玩，首先，它的识别度很高。不管是它的九颗小尖牙，还是它的神情和构造。它的神情里似乎有一点小抑郁和孤独，也带给人一点在现实生存里龇牙咧嘴的感受。

从给人的视觉贯通性而言，它不仅仅传递了很简单的情绪，还带给人心理的按摩作用，给生活增添一些顺滑度，透发出来一种面对生活的孤独感和无奈感。

它“出生”于香港的龙家升，龙家升后来去了北欧。北欧环境地广人稀，（人与人之间）在文化差异里有很大的距离，所以，他就埋头画画，把自己的那种心理投射画出来——眉头似乎有点小愁云，但是眼睛很大且可以动。

这个造型看上去虽然是一个东方人设计的，但是我们回顾日本的动漫形象就可以看到，这个举措有比较大的穿透力。

上个世纪60年代，日本动漫还是很写实的，后来，在铁臂阿童木时期，就第一次把“人”的眼睛放大了，尽管有些“非现实”，但实际上透出一种精神的东西——面对生活，既好奇又有一点惊讶，又有点向往，尤其是对未来有一些期待。

图源：豆瓣

其实在这个过程里，他也是一开始没有找到（路子）。所以，他还代理了面向年轻女性开发的Molly，（这个形象）给人一种很温和的伴随，有一点小小的反叛。

Molly的眼睛很大，但是嘴巴翘着，不像传统的淑女型。它的标志就是翘嘴巴，如果没有翘嘴巴的话，那就很可爱，就很萌，在传统来说也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但是翘嘴巴就来，那就有很高的辨识度了。

图源：泡泡玛特官方微博

我觉得王宁很可贵的一点在于，他比较早就意识到不能只是做代理，因为生活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

我觉得泡泡玛特的发展理念，其实证明了互联网时代一个很大的特点——其实美的东西、好的东西、有价值的东西，要聚合。

说到底，互联网时代就是个聚合的时代。

以前，电影厂要生产电影，很大的惯性在于，厂里有编剧，有演员，有乐队共同进行生产。但是会有很大的局限，比如演员或导演，它不一定是这部影片的“最佳人选”，在不流动的条件下，最好的东西很难互相聚合。

但是，互联网时代就不一样了，它是在广域里互相之间的连接，需要人的主动性。所以你看王宁，他非常能够抓住时代的契机。

王宁在他的创业过程中，实际上是跟不少艺术家进行签约，然后把它聚合起来，但是他的商业（模式）不是这么简单，他在不断寻找，不断地去获得新的资源和新的推动。

现在很多人也在担心泡泡玛特会不会红一阵子就没人理了？其实，目前也有非常不简单的例子，日本的三丽鸥1974年就诞生了，至今已经51年，但是依旧很走红。

图源：HelloKitty_Sanrio官方

如果一个产品能在50年的维度上一直持续走红，那么，就意味着它能伴随两代人。这就意味着，一个人的一生中，他的记忆里始终有这个东西存在，然后对他的精神上、情感上具有很大的亲和性，变成了成长中的一部分，也变成了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所以，文化产品要输出的更重要的是情绪价值。

从这个角度来看，有的人就觉得LABUBU突破了传统的“喜气洋洋”，或非常圆润的审美意识。在它的呆萌里，其实还包含着某一种属于更成年的东西。

有人问，LABUBU还会在中国社会持续“热”多久？我感觉这个问题也不见得需要我们朝这个方向去想，因为整个社会的心理需求、精神需求和情感需求与以前的物质需求有很大的差别——

这个需求是一个不确定的东西。一个东西到底流行不流行，一方面跟生产者有关系，比如设计商家等，但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整个社会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况。

所以如果是还站在以往的农耕时代的思维模式来看，是不太合适的，因为这些东西在后现代文化过程里，不再以固体的方式存在，比如钻石文化“代表永恒”。

所以这时就不要去考虑这个东西还能存在多长时间，你来到这个世界，可能有的小童星五六岁就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就像美国的童星秀兰·邓波儿，她很小就出道了，长大后还是很受欢迎，但是她长大了就不能演这个小女孩了，所以逐渐地也淡出了荧幕。

我们在历史上说，这种人可能就是昙花一现，似乎昙花一现是个不好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在我们今天的流动性社会里，昙花一现也是非常美的价值。

所以，我们今天不必去讨论是否会有新的东西取代LABUBU。我觉得任何文化的发展，最重要是产品背后所呈现的生命价值、精神价值、文化价值、人格价值以及创新的价值等。

不管是王宁还是龙家升，他们深深触动我的，是他们的坚持。

LABUBU在世界爆火的时候，龙家升已经50岁出头了，那是漫长的坚持。这种坚持不一定纠结于成败，最重要的是热爱。

我们国家大力发展第三产业，文化创意产业的比例会越来越大，但是这个过程里是充满着不确定性的。

所以在这个不确定性里，你做的东西到底会不会被人接受，这个跟你的努力很有关系，但也不是说努力了必然就能收获，最重要的是，你热爱不热爱就能决定你到底能不能坚持。

在这个不可预期的时代中，最宝贵的东西就是长期主义。

王宁尽管还年轻，但是他很早就开始干这个事，他有一种不甘心的内在动力，不断在找出路、找生机。

他用“耕地”的方法去做文化产业，对我们今天的人来说，我觉得非常有启示。

社会里很多人命运的改变，其实都是在长期主义里实现的。所以我觉得LABUBU对我来说最感动的是这个部分。

当然，它的一种共情作用——形象本身巨大的包容力，跟我们面对生存的困厄、苦恼、紧张、焦虑还有期待，我们默默的一天又一天的坚持，我们用这么大的眼睛看未来。

LABUBU还有9个小尖牙，（属于）啮齿动物，有点原始，但展现了很努力的生活态度，（带给我们）生命始终不丧失希望和咬着牙去坚持的心情。这就是特别的平凡的力量，平凡的美。

我想起庄子《逍遥游》，他讲北海的有一条鱼叫鲲，它变化为鸟就叫鹏了，它一飞起来翅膀就像天边的云，这么大的一个家伙，它要往南海去的时候，他还要靠什么？答案是：靠风。给它一股风，它就会加速地起飞。

就像今天的时代，它会在各种需求的推动下，掀起一股一股的风，但你能不能在所谓时代的风口上飞起来？

前两天有人就很喜欢说一句话，“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这个话其实说得就有点调侃。猪永远飞不起来，但是鲲鹏它能飞起来，所以庄子就认为就像鲲鹏，它都是属于大年的存在——它的时间维度很长。

所以，在如今这个时代，特别需要大年精神，一种长期主义，一种勤勤奋奋地去耕种的努力。

图源：泡泡玛特官方微博

王宁有句话我很喜欢，他说要尊重经营，尊重时间。

一个东西要长10年，那就要长10年，你不能拔苗助长。所以我们面对世界的时候，如果有过分的功利心，必然失去这种定力，必然就会走不远，这是我们今天在轰动世界的IP产品里，值得仔细体会的。

任何产品都有周期。黑格尔哲学有一个很深的道理——任何东西都是过程，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永恒的。

但是，我们的生命很短，在有限的生命里，你也许你不能决定你的努力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能被这个世界广泛地欢迎甚至欢呼，但是你如果能够去努力，你就不负于自己。

你能继续努力，你就会在这个世界的选择里，会在某一个时期被广大的人接受。

社会精神需求的比例越来越大，在需求面前，你是一个需要做准备的人，但是决定权你要交给这个时代，所以，我们不要去努力打造一个永恒的产品，我们要持续地更新，持续地再创造，尽量地让一个产品，特别是文化产品能够给时代助力，能够让时代的人的心灵获得温暖，使人们在新的时代的文化圈层建设中获得一些共福，而所谓的共福就是把人们凝聚在一起，甚至是把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人汇合在一起。

这样的创造对当代中国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但是这个努力需要付出长期的坚持，需要我们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所以我想这就是泡泡玛特、龙家升、王宁、LABUBU的重要性。

文字整理｜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