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聂森 前诺基亚、爱立信工程师、军工科技领域创作者
无论是用于对外的反制,还是对内的产业提升,稀土这个产业都已经成长到了影响中国国运的地步。
这里需要先从核电站说起,众所周知,尽管铀基核电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但其高造价、安全风险和大量用水等问题早已为人所知。对于中国而言,还有一个额外的“大患”——对进口铀的依赖。
一座百万千瓦级核电站,每年大约需要200吨天然铀。当前中国核电机组的铀需求中,超过80%依赖进口,也就意味着这一战略能源随时可能受到地缘政治的掣肘。
钍基核电则不同。中国钍资源的探明储量超过140万吨,占全球探明总储量近四分之三。
更关键的是,这些钍资源常与稀土伴生,每开采1吨稀土就能附带回收200公斤钍,相当于开采稀土时附赠钍资源,不仅大幅降低了钍燃料的获取成本,还顺带解决了稀土开采的增值利用。

钍本身是低放射性的,也不发生裂变。钍需要在中子轰击下转化为高效裂变的铀-233,才能进入裂变状态。
钍基熔盐堆在常压、高温条件下运行,不需要像铀基压水堆那样依赖高压水循环系统,因此不存在管路承压带来的爆裂风险。
在常压下,水在100℃就会沸腾,继续加热只能让其更剧烈沸腾,而无法显著提升蒸汽温度和压力,导致热效率偏低。为提高蒸汽品质,铀基压水堆必须将一回路水压提升至约15.5MPa,使冷却剂温度达到入口约290℃、出口约325℃;二回路蒸汽则维持在6~7MPa、温度275~290℃之间。
理论上,若压力继续提高,蒸汽热工参数还可改善,但随之而来的,是管道和设备耐压要求急剧上升,系统造价飙升,安全挑战也随之成倍增加。这正是钍基熔盐堆在结构安全性上的关键优势所在。
钍堆以熔盐堆为主,高温熔盐的温度可达600-700℃,单回路压力还是常压。高温熔盐通过换热产出超临界的高温高压蒸汽,热工效率高得多。在运行过程中,钍堆无需外部水源补给,仅靠熔盐在闭合回路中的自然循环就能持续带走堆芯产生的热量,从根本上杜绝因冷却失效而引发的安全隐患。
相比之下,铀基压水堆是典型的“用水大户”。一座百万千瓦级压水堆,每小时需要消耗数千吨冷却水来带走堆芯产生的巨大热量,否则就可能发生堆芯过热、甚至熔毁。因此,压水堆必须依托江河湖海建设,受选址条件限制极大。
钍基熔盐堆则不同,它不依赖高压水冷系统,散热方式更灵活,既可风冷也可干冷,可在缺水地区甚至沙漠中建造,选址自由度远高于铀堆。
在反应机制上,钍堆具有“本质安全”特性。一旦堆内温度升高,核反应速率会自动下降甚至停止,不会失控到堆芯熔毁的程度,也就不存在类似福岛或切尔诺贝利那样的大规模放射性释放风险。此外,钍堆还设计了“冷冻阀”等非能动安全系统,一旦出现异常,阀门自然熔化,熔盐自动排入下方的紧急储罐,使反应堆失去几何临界条件,从物理机制上切断事故链条。

钍堆的最大技术难点,在于熔盐对材料的强腐蚀性。高温氟化盐能够溶解大多数金属,曾在美国的实验堆中造成反应堆管道仅运行三个月便报废。为解决这一问题,中国科研团队研发出新型镍基合金,并进行了上万次腐蚀实验,最终找到了抑制腐蚀的材料配方,使关键管道的寿命提升至10年以上,为钍基熔盐堆的工程化奠定了基础。
2025年11月1日,中国科学院宣布,位于甘肃民勤沙漠的2兆瓦液态燃料钍基熔盐实验堆,已实现从铀燃料过渡到钍燃料的首次转换。这是目前全球唯一处于运行状态且实现钍燃料入堆的熔盐堆,初步验证了钍燃料循环和持续利用的可行性。
钍基核能正成为中国新能源战略版图中的关键支点。它不仅为摆脱对进口铀资源的依赖提供了全新路径,也意味着中国在全球核能技术路线中具备“换道超车”的现实可能,为未来能源安全打开另一条通道。
事实上,中国并不是最早研发钍堆的国家。冷战时期,美国率先启动钍基熔盐堆计划,但由于钍无法用于制造核武器,最终将资源全部转向铀堆。苏联、印度等国也曾尝试布局钍基核能,却普遍卡在熔盐腐蚀、在线燃料处理等关键技术瓶颈上,难以推进到工程化阶段。
中国的突破源于系统性的国家战略。2011年,钍基熔盐堆被纳入国家战略先导专项,中科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牵头,联合20余家科研机构展开攻关。正是在这一研发体系的长期推进下,中国实现了“从验证到可运行”的跨越。
更具前瞻性的是,钍堆的应用并不仅限于陆上电站。中国已启动钍基舰船核动力技术研究。与传统铀堆相比,舰用钍堆一次加注燃料可运行约10年,续航虽略短,但结构简化、燃料补给更为便捷。无论是航母、核潜艇、大型驱逐舰、两栖攻击舰,甚至远洋补给舰,钍堆都有望成为新一代动力选项。
未来,钍基核电还可拓展至更极端的场景——如极地科考站、高原偏远地区,乃至月球基地等人类外延活动节点,为无法依赖化石燃料和传统电网的环境提供长期、稳定的能源保障。

按照规划,中国钍基熔盐堆的发展将分为“三步走”:
第一阶段(至2025年):建成2兆瓦级实验堆,实现钍向铀的燃料转化和稳定运行,完成关键数据获取与材料验证。
第二阶段(至2029年):建造10兆瓦小型模块化示范堆,验证商业化可行性,形成核心设备、关键材料与供应链体系。
第三阶段(2030—2035年):推进百兆瓦级电站建设。在甘肃、新疆等钍资源富集区实现钍燃料的“就地开采、就地转化、就地发电”,并带动熔盐材料、装备制造等产业集群发展。
除了钍堆,中国在核聚变领域也取得重要进展。10月1日,紧凑型聚变能实验装置在安徽合肥完成杜瓦底座吊装并精准定位,这标志着装置主体建设进入关键阶段。该装置计划在2027年实现首次聚变发电演示,并有望在2030年前后“点亮第一盏聚变之灯”。
如果中国在钍基熔盐堆与核聚变两个方向同时实现“换道超车”,不仅将进一步巩固其在清洁能源领域的领先地位,也可能重塑全球能源结构,为世界提供一种摆脱化石燃料依赖的新路径。
更新时间:2025-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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