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山东聊城一处村口的大树下,几位老人围坐闲聊,忽然,一阵惊呼打破宁静。
“国栋回来了!”
这一天,已经年迈的蔡国栋携妻带子,回到了自己50年前离开的家乡,等待他的,是守候半生无怨无悔的结发妻子刘金娥。
两个老人,一段破碎的婚姻,一小时的对话,五十年的沉默与等待,这场迟到半个世纪的相见,注定写满无言和苦涩......
30年代末,山东聊城还是一片黄土漫天的乡村,蔡家所在的村子不大,与其他农户不同,儿子不下地种田,而是每天背着书袋往镇上的学堂走,正是蔡国栋。
父母虽不识字,却早早看出儿子脑子灵光,就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要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
“只要国栋争气,我们蔡家就能翻身。”
蔡国栋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年纪轻轻便能将《论语》、《孟子》倒背如流,还能自己写诗作对,但命运并不会因为一个少年聪颖而多加优待。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父母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尚未成年时,一桩由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促成的婚姻,便降临在他头上。
新娘刘金娥是隔壁村出了名的贤良女子,做得一手好针线,也能下田地干活,只不过,她比蔡国栋大了整整三岁,偏偏没人问过蔡国栋的想法。
成亲那年,他才十五岁,对婚姻没有一丝憧憬,更谈不上爱,即便刘金娥婚后尽心尽力照顾这个半大不小的丈夫,蔡国栋还是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他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觉得自己被这桩婚姻捆住了,最恨的也不是刘金娥这个人,而是那个时代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规矩。
三年后,他鼓起勇气离家,直到考入国立中央大学,穿着整洁的制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把“从军报国”、“科学救国”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
抗战爆发后,他放弃文职工作,参军入伍,凭借过硬的文化基础和反应能力,迅速被提拔为空军教官,穿梭在军营和城市之间,是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
风光背后,他选择隐瞒自己的婚史,和战友谈论起理想中的伴侣,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还没遇到合适的”,遇到心仪女子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已婚。
他怕说出实情,一切就会戛然而止,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未真正承认那段婚姻。
“她不是我选的,是父母替我定的,我未曾为她动心一分,她也不该束缚我一生。”
在蔡国栋看来,只要远走高飞、不再回头,那段婚姻就会像梦一样被时间带走,可他没想到,人的记忆可以装作遗忘,但命运不会放过一个逃跑的人。
刘金娥是个话不多的女人,从嫁进蔡家的第一天起,就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人,蔡国栋走后,她的青春就被锁在了蔡家那座四合院的老木门里。
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秋天收粮,冬天烧炕,她年复一年地把这个空了主心骨的家维系得井井有条。
刘金娥从不抱怨蔡国栋的离开,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委屈,公婆劝她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她总是低头一笑。
“咱们是结发夫妻,哪能说散就散。”
她不是不痛,不是没想过逃,只是不愿背叛蔡家媳妇这个身份,说什么都要守着当年在花轿里许下的那句誓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到蔡家,就是一辈子这个家的人。”
当年,年轻有为的蔡国栋在青岛开启了新的生活,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一位年轻女教师。
与刘金娥的沉默寡言不同,这个女子懂得交流也懂得倾听,能与他谈书本、谈时事,还能在他因战事烦闷时,递上一句温柔的宽慰。
蔡国栋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伴侣,是能与他并肩走向未来的人,至于刘金娥,早已被他划归为过去。
婚事筹备时,女方曾邀请亲家到场,蔡国栋不敢说实话,怕露出自己在山东还有结发妻子的秘密。
“战乱不休,道路艰难,他们年纪大了,实在无法远行。”
婚礼当天,鼓乐声响彻街巷,蔡国栋脸上挂着笑容,与当年那场不情不愿的乡村婚礼截然不同,他与她交换誓言,眼中闪烁着满足与笃定。
婚后,蔡国栋为这个家庭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在军中更加卖力地训练新兵,飞行、演练。
战火纷飞的年代,他明白自己随时可能倒下,可他想活下去,想要守护眼前的妻儿,那是他真正认可的家,是自己的人生根基。
1948年,国共内战愈演愈烈,蒋介石下令撤退台湾,蔡国栋带着妻儿随大部队南迁,来不及回一趟老家,也没有给父母送最后一封信。
时光流转,他几乎将刘金娥完全遗忘,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脑海会闪过那张朴素的脸庞,可很快,他便摇头甩掉这段记忆。
“她应该早就有了新的生活。”
这种自我安慰,让他可以安心在新的家庭里继续走下去,直到1979年,一封家书打破了长久的平静。
那年,他的女儿蔡怡替父亲在山东老家刊登了寻人启事,半年后,终于有了来信,蔡国栋这才得知,刘金娥为他守了半个世纪的活寡。
风暴接踵而至,蔡怡母亲得知,原本以为自己是明媒正娶的妻子,竟发现自己成了“第三者”,整个人几近崩溃,直至病情复发。
面对家里鸡飞狗跳,蔡国栋第一次尝到谎言反噬的滋味,可他已无力回头,只能承认自己的过错,在妻子面前流泪。
1988年,山东聊城蔡家的小院前,一群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望着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土路,议论着那个许久未被提起的名字。
“国栋要回来了。”
不多时,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蔡国栋坐在后座,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村道,是儿时奔跑过的田埂、晒谷的石板,还有那扇刻满记忆的柴门。
这一次,他带着妻子和子女回来,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望见他,迟疑片刻后,竟有一位老妪颤声喊出。
“国栋呀?你真的是国栋!金娥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啊……”
蔡国栋轻轻点头,没说话,这不是一场团圆,更像是一场事先预设结局的审判。
他本以为回来能与家人重聚,把几十年的愧疚用一个长跪抵消。
走进家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父母的遗像,以及摆在正中间那只泛黄的空碗。
蔡家小妹站在堂前,望着他这个已经两鬓斑白的哥哥,眼中尽是怨愤与悲凉。
“你走后,娘天天摸着这只碗说你会回来,可你回来时,她已经躺进了土里。”
蔡国栋哑然,在父母灵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沉如擂鼓。
“孩儿不孝,来迟了,整整五十年。”
不远处,刘金娥静静站在屋檐下,她老了,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瘦削,发白如霜,背也弯了些,一如多年前的沉默,站在门前等他归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眼望穿五十年,那双曾经满是期盼的眼睛,如今只剩平静与冷清,仿佛多年风霜已将所有情绪风干。
蔡国栋犹豫了一瞬,看了眼刘金娥,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屋,小妹看出气氛尴尬,拉着其他人离开。
“让他们单独聊一会吧,也该有个了结。”
屋内,炕头斑驳,窗棂斜斜地照下一束阳光,落在刘金娥脸上,她把那只老碗捧在手里,轻声说。
“你走之后,娘就让这碗天天上桌,她一直相信你会回来,姐姐和二妹也走了,就剩我和小妹。”
“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早就不是你妻子了。”
一句话,将五十年的等待割裂成两段,蔡国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本以为两人之间会有无数话题,哪怕是旧账翻出、满地狼藉,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小时后,蔡国栋走出屋门,刘金娥没有出来送。
他站在院子里,望着院墙上的老藤与风中飘着的洗衣绳,随后一步一步地往村口走,身后的房子仿佛在风中摇晃,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金娥没哭也没闹,这一生的等待都用沉默浇灌成了骨子里的清冷,她不是不想质问、不是不痛,只是等太久了,痛也钝了,眼泪也干了。
蔡国栋没有带她走,而是给她留下一笔补贴,说是“感谢这些年照顾父母”。
回到台湾后,一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初,他不再提起这趟返乡之旅,也很少再提起刘金娥这个名字。
几年后,刘金娥悄然病逝,终身未再嫁,临终前唯一的愿望,是葬在公婆身边,蔡家小妹照办了,把她埋在祖坟旁。
迟来的重逢不是归属,而是一场告别,她在等他,而他早就走远。
更新时间:2025-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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