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所有被时代轻轻放下、又重重提起的男人
一、风从屏幕里吹来
风不是从山海关吹来,也不是从太平洋吹来,而是从一块块发光的玻璃里吹来。它带着“姐姐好飒”四个字,像四把轻巧的柳叶刀,一夜之间剃光了旧日审美的胡须。
男人们早晨醒来,对着镜子,忽然发现下巴空荡荡——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就被告知:这叫“清爽”,这叫“不油腻”。至于他们自己想长成什么样子,似乎已不重要。
于是,那些原本在街角撸串、在球场挥汗、在地铁里打盹的男人,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罩住。网的名字叫“被改造”,网的口号叫“姐姐好飒
”。
二、一把梳子的旅行史
若把“改造”写成编年,第一页大约是“小鲜肉”的诞生。
那时,资本刚刚学会用女性的眼睛数钱,于是批量生产了一批睫毛弯弯、唇红齿白的少年。他们站在舞台中央,像一排刚出笼的奶黄包,热气腾腾,甜香四溢。女孩子们第一次大规模地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被“消费”,被“凝视”,被“打分”。
紧接着,“耽改101”来了,CP超话来了,“泥塑”来了。女粉丝把男明星喊作“老婆”,把铁血直男重新捏成温柔多情的纸片人。再后来,短视频里出现一排排“姐姐”。她们剪最利落的短发,穿最挺阔的西装,眼神冷冽,走路带风。弹幕齐刷刷地飘过“姐姐好飒”。
“飒”字本义是风声,如今却成了一种审美刑具——凡是不飒的,便是不及格;凡是不及格的,便需要回炉重造。
于是,一把原本属于闺阁的梳子,开始往男人的头皮上梳。梳齿冰凉,梳背无情,梳得男人们头皮发麻,却无从抗拒。
三、失语的广场
在这场看似欢天喜地的改造里,男人们却集体失语。
他们不敢说“我不想被剪成小鲜肉”,因为一说就会被贴上“油腻”“爹味”的标签;他们不敢问“为什么我必须飒”,因为一问就会被反问“难道你想回到大男子主义?”
沉默像广场上的雾,越聚越浓。
我想起二十年前读到的废井:井壁斑驳,青苔横生,井水早已干涸,却仍固执守在荒原。那口井的沉默,曾让我潸然。
如今,男人们也成了一口口废井。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粗糙、莽撞、汗味与胡茬,被新时代的审美铁锹一铲一铲挖走。井壁越来越光滑,越来越像橱窗里的模特,却也越来越空洞。
空洞里,回荡着一句无人认领的追问:
“我们能不能,也有不改造的自由?”
四、资本那双涂了蔻丹的隐形巨手
有人说,这是“资本对于单纯男权结构的超越”。
资本确实超越了性别,它一视同仁地把男女都变成流量。只是,当女性观众掌握了遥控器,资本便迅速调转船头,把男人磨成她们爱看的样子。
于是,我们看到——
健身房里,男人们挥汗如雨,不再是为了扛煤气罐,而是为了练出“姐姐们”点赞的薄肌;
理发店中,男人们排队烫头,不再是为了防风沙,而是为了遮住“秃”与“颓”;
直播间里,男人们涂着BB霜,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头比心,生怕一个皱眉就被弹幕骂“普信”。
资本的手,柔软,修长,涂着蔻丹,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它轻轻一指,便是一座审美的断头台。
五、偏移的天平
有人欢呼:这是性别平等的新纪元。
我却想提醒:平等不该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反向专制。
当“姐姐好飒”成为唯一正确的美学,当“改造男性”成为无需讨论的正义,天平的另一端便被高高翘起。
翘起的这一端,站着不敢留胡子的父亲,不敢穿背心的程序员,不敢大口喝酒的青年教师。
他们像一群误入女校的男生,被要求穿统一的裙子,否则就是破坏校规。
平等,本应是两条平行线,相互守望,而非一条线去覆盖另一条线。
六、一个普通男人的清晨
让我们回到最小的单位——一个普通男人的清晨。
他叫李建国,三十二岁,IT从业者,已婚,育有一女。
早晨六点,闹钟响起。他睡眼惺忪摸到卫生间,发现洗面奶换成了妻子的“氨基酸洁面”,理由是“去油”;剃须刀被换成了粉色的“小旋风”,理由是“温和”;镜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记得涂防晒,别让闺女嫌弃你老。”
他咧嘴一笑,笑里带着一点点苦。
七点半,地铁上,他掏出手机,看到公司群里在转一篇推文:《如何摆脱中年油腻男的十个细节》。他默默把短袖卷起的袖口放下,遮住了并不茂密的腋毛。
晚上八点,加完班回家,女儿递给他一幅画,画里是一个西装笔挺、长发飘飘的“爸爸”。女儿说:“爸爸,你能不能留长头发?我们班的女生都说这样帅。”
他摸摸女儿的脑袋,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
那一刻,他想起自己二十岁时的梦想:留一脸络腮胡,骑一辆破摩托,去西藏拍星空。
如今,摩托车卖了,络腮胡剃了,西藏只在朋友圈里。
他成了一个被时代轻轻放下、又被女儿重新提起的男人。
七、为男人讨一句迟到的辩护
我并非要为“油腻”招魂,也无意为大男子主义翻案。
我只想为那些“不愿被改造”的男人,讨一句迟到的辩护。
他们或许粗糙,却也曾在抗洪大堤上扛过沙袋;
他们或许木讷,却也曾在深夜里为孩子掖过被角;
他们或许不飒,却也曾在丈母娘面前笨拙地夹过菜。
他们不需要被“按头”成谁,他们只想被允许做自己。
就像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
男人也不该是被流量钉死的标本,而应是活在自己皮肤里的生命。
八、尾声,一声悠长的叹息
写到这里,窗外起风了。
风从玻璃缝里钻进来,带着一点点秋意,也带着一点点说不清的怅惘。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用胡茬扎我脸,我笑着躲,母亲在旁边笑骂:“别闹,你爸就这点出息。”
那时的父亲,不帅,不飒,却是我心里最高大的英雄。
如今,英雄也被要求去油、清爽、涂防晒。
我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另一种矫枉过正。
我只知道,当“姐姐好飒”的弹幕再次刷屏时,总该有人替那些沉默的男人们说一句:
“我们,也想保留不飒的权利。”
让风继续吹吧,但请允许一部分风,吹向无人知晓的角落,吹向那些不愿被改造的、普通的、倔强的——
男人的脸。
更新时间:2025-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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