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笔记443 ：德国分裂为何不可避免？

1、1945年初，红军以620万兵力、1.18万辆坦克的绝对优势控制东欧，斯大林通过三种方式巩固势力：首先实施领土变更，将柯尼斯堡改为加里宁格勒，比萨拉比亚并入摩尔达维亚；其次建立傀儡政权，在波兰扶植贝鲁特，在保加利亚支持季米特洛夫；最后通过经济控制，将东欧工业纳入苏联体系。这种扩张延续了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的"缓冲带战略"，但披上意识形态外衣。西方虽在雅尔塔默许苏联特权，但当1945年3月苏联单方面改组罗马尼亚政府时，英国外交大臣艾登哀叹："我们见证了一个帝国的诞生"。

2、1945年7月17日-8月2日的波茨坦会议暴露了根本分歧。在经济问题上，苏联要求100亿美元赔偿，西方只同意"以生产支付"；在领土问题上，奥得-尼斯线成为临时边界，但最终地位悬而未决。最具争议的是赔偿方案：各占领区实行"自给自足"，苏联还可从西方占领区获得15%工业设备交换农产品。这种安排导致东西占区经济割裂，当1946年5月克莱将军停止向苏占区交付设备时，裂痕已无法弥合。斯大林在会议期间对莫洛托夫坦言："德国将按照我们的方式重组"。

3、1945年9月伦敦外长会议伊始，莫洛托夫就要求苏联参与管制鲁尔工业，遭贝文坚决拒绝。1946年4月巴黎会议时，双方在德国中央政府问题上僵持不下：西方主张先经济统一，苏联要求先政治统一。至1947年3月莫斯科会议，马歇尔亲身体验到苏联的顽固立场——莫洛托夫坚持赔偿必须继续，且总额应达100亿美元。这次会议成为转折点，马歇尔在回国途中指示政策规划司："必须立即启动西欧复兴计划，不能再等待苏联合作"。

4、1946年9月6日，伯恩斯在斯图加特宣布美占区将与英占区合并。直接诱因是英国财政危机——1946年英国为维持占领区支出8000万美元，被迫在国内实行面包配给制。1947年5月成立的"双占区经济委员会"已具政府雏形，拥有52个部门管理经济事务。当1948年3月法占区加入后，"三联区"覆盖了德国2/3领土和3/4人口。苏联谴责此举违反波茨坦协议，但实际早在1946年7月，苏占区就已成立"德国经济委员会"，实现了经济自立。

5、苏占区遭受了系统性掠夺：截至1947年，1900家工厂被拆除，130万德军战俘被迫劳动，占1947年苏占区工业产值23%的产品被直接运往苏联。这种榨取性政策导致民生凋敝：1946年苏占区人均每日热量摄入仅1080卡路里。当1946年10月柏林市议会选举中社会民主党获得48.7%选票，共产党仅得19.8%时，苏联军政府立即强制社民党与共产党合并为统一社会党，并通过选举舞弊确保其统治。这些行为反而使西德模式更具吸引力。

6、1947年6月5日马歇尔在哈佛大学演讲时，推出“马歇尔计划”时刻意不排除东欧国家参与。捷克斯洛伐克、波兰政府最初表现出兴趣，但7月2日莫洛托夫在巴黎断然拒绝，称该计划是"美元帝国主义"。7月9日斯大林召见捷克斯洛伐克代表团，强令其退出已接受的邀请。作为回应，苏联在7月推出"莫洛托夫计划"，通过双边贸易协定控制东欧经济。9月成立共产党情报局，日丹诺夫在成立大会上宣布"两个阵营理论"，正式完成阵营分割。

7、1948年2月23日-6月1日的六国伦敦会议（美英法比荷卢）作出三项关键决定：将西德纳入马歇尔计划、成立西德国家、国际管制鲁尔工业。为换取法国支持，西方同意萨尔地区经济并入法国，且鲁尔煤矿由六国共管。6月7日发表的《伦敦建议书》实质是西德建国蓝图。苏联反应强烈，3月20日索科洛夫斯基元帅在盟国管制委员会宣布："西方已将柏林视为西德首都"。

8、1948年6月18日西德货币改革成为导火索。6月24日苏联切断所有通往西柏林的地面交通，发动全面封锁。美国反应果断：6月26日启动空运，最终形成每90秒一架飞机降落的"空中桥梁"。在11个月封锁期间，西方飞行27.7万架次，运送211万吨物资，日均耗资200万美元。最危急时刻，B-29轰炸机群进驻英国，核战争一触即发。封锁期间柏林市议会分裂，东西柏林分别成立市政府，城市事实分裂。

9、阿登纳敏锐把握历史机遇，在1948年9月议会委员会上坚持"西德必须融入西方"。他私下坦言："不完全的统一好于完全的共产主义"。与之相反，社民党舒马赫坚持"中立化统一"，谴责阿登纳是"盟总理"。但1948年经济奇迹初现西德经济增长25%，而东德继续配给制，使民众用脚投票。至1949年5月联邦德国成立时，已有40万东德人逃往西部，证明了两种制度的优劣。

10、1947年3月12日杜鲁门在国会演讲时，刻意模糊共产主义威胁的地域限制，提出"支持自由人民抵抗武装少数派"。实际上该政策主要针对希腊土耳其，但斯大林判断这是意识形态宣战。当月召开的莫斯科外长会议气氛骤变，莫洛托夫指责美国"用金元奴役欧洲"。杜鲁门主义客观上为马歇尔计划铺平道路，但它的对抗性言辞促使斯大林强化对东欧控制。

11、斯大林本有多次机会争取德国民心：1945年6月德国共产党宣言主张"德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但斯大林强令其推行苏联模式；1948年他本可接受马歇尔计划扩大在东欧影响，却选择封闭阵营。最致命的是柏林封锁，原本为阻止西德建国，结果反而促成北约诞生（1949年4月）。莫洛托夫晚年承认："我们在德国问题上一错再错"。这些失误根源于斯大林的多疑性格——他始终担心统一德国会像魏玛共和国那样反苏。

12、德国分裂是三大矛盾的集中爆发：地缘政治上，俄罗斯传统追求缓冲区与西方均势政策的冲突；意识形态上，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终极对抗；经济体系上，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不可兼容。这些矛盾在1945-1949年间通过具体事件逐步激化：从赔偿争端到货币改革，从外长会议失败到柏林封锁。阿登纳总结道："德国成了世界政治的旋涡"。当1949年9月21日联邦德国和民主德国相继成立时，这既是冷战的产物，也成为了冷战最持久的象征。

13、总之，德国分裂是多重因素交织的必然结果：苏联的安全偏执使其采取掠夺性政策，失去统一德国的道德立场；美国的战略转型使其决心打造西德为"民主堡垒"；德国政治家在占领体制下的有限选择；以及冷战初期的一系列误判与对抗。波茨坦会议设计的"统一德国"方案在四年内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德国并立的现实，这个分裂将持续41年，直到冷战终结。柏林墙的砖块，早在1945年就已经开始垒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