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光,在窗外,一棵刺槐的绿叶上,默默地流淌。它静静地沉着,远方车水马龙的喧嚷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在即将拐弯的一侧,它肃立了三十多年了。一走近它,便轻轻地放慢了脚步,也放缓了心的节奏,仰望,凝视,无论哪一个词,都无法慰贴地显现此时的心情。
花,落了一地。叶子,却像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正茂盛着呢。
刺槐端端正正地挺立在那儿,不倚不靠,看着旭日升,映着夕阳坠。在世俗尘嚣的边缘,浸润着人间的风雨洗礼。
踱步于树荫底下——无论哪个早晨、无论哪个黄昏——总想让时光倒流,总想时光慢些,再慢些。
阿姆戴着老花镜,依旧坐在门口,静静地出神,静静地望着远方。那整棵树的绿色与近乎凝固的安宁,依旧平息不了她起伏的心潮。
刺槐,是阿姆心中一个结。
健硕的躯干像那些练武术者,总是挺直了身子。一声发自胸腔的振奋,让心中的意念如那枝桠、绿叶一样,迅速地撑开了一片天地。路过的行人,总要看上几眼;连上空飞过的鸟儿,都要停留一下呢。皲裂的粗糙的外皮,层层叠叠地包裹着浸染过的时光。
十年前,也是这个夏天,也是在这刺槐树下,阿姆与老伴儿在树下乘凉,说说笑笑,左邻右舍也聚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谁知,老伴儿猝然倒地,手不停地抚着头部,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儿。阿姆和众人大惊失色,连忙抬入屋内。又连夜送医,但医生说,是脑溢血,已没多大希望了。
从此,刺槐真的成了阿姆心中的一根刺。
每次轻启门扉,扑入眼帘的,总是刺槐。每次临睡关门,最后回眸的,仍然是这棵刺槐。
阿姆的女儿几次想要锯了这刺槐,矫言说每年都有台风,树大了,会影响房子,阿姆都不让。
枝桠恣意地扩大着版图,细碎的白花扑簌簌落满了一地。空气里浮游起一阵阵幽香,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像蛛网一样,缠着心。
守着一圈的宁静,滤去了凡尘的噪意。光,也肆意地这里晃悠悠。在细细的叶缝间“唰唰”地插进来,投下无数碎金般的圆斑,阵阵南风起时,在地面上跳跃,游移。
最是妙意,于夏日的某个黄昏,拿一小矮凳,或一旧式藤椅,静坐于刺槐下,摊开一本书,伴着身边袅袅的茶香,和闪烁游移的光圈,生活的劳碌、市井的嘈杂,都消解了。
几声雀鸟清脆的啼啭声,会时不时地掠过头顶。隔壁阿姆厨房间飘过的炒菜声,丝丝油香味儿也飘过。时间,在这里失去了锐度。倒是音符一样,缓缓流淌着。
一个浮生若梦的夏天,一个旧梦新知交织的夏天,在刺槐下,延续着。
随着缕缕茶香入鼻,心头的尘埃,竟也拂去了许多。
大隐隐于市,它不张扬,却自有一股沉静而恒久的力量,是匆忙红尘中一个安放思绪、回首昔日、涵养精神的稀有净土。
只是,去年夏天,开门守着刺槐的阿姆,竟,也在刺槐下,睡着了……
注:阿姆,江浙一带方言,意即伯母。
2025.7.26于浙江·湖州·陆家漾畔
(ZYX298)
更新时间:2025-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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