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港湾

晨光像一缕薄纱，轻轻覆在木地板的纹路上。你站在厨房，系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围裙，煎锅里的鸡蛋正泛着金黄的涟漪。油星“噼啪”炸开时，你慌忙偏头，发梢扫过耳际，沾了细碎的光，像初春枝头颤动的第一朵杏花。我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的雨天——你抱着被雨水洇湿的琴谱冲进教室，眼镜滑到鼻尖，却先蹲下身整理散落的谱子，指尖沾着水痕，在五线谱上洇出小小的云。那时我尚不知，这个会为淋湿的琴谱皱眉的姑娘，会成为我余生最温柔的坐标。

家是厨房里永远温着的半锅白粥。你总说“粥要文火熬才入味”，于是每个加班的深夜，推开门便能撞见袅袅雾气。你蜷在沙发里打盹，电视屏幕泛着幽蓝的光，茶几上摊着未合的《家常菜谱》，书页间夹着我上周随手画的歪扭爱心——那是用你口红画的，你发现时举着纸冲我笑，眼尾的细纹里漾着蜜。我轻轻拨开你额前的碎发，你迷迷糊糊睁眼，第一句话却是：“粥在锅里，保温档，先喝两口垫垫。”

家是阳台上那盆总也养不好的绿萝。你总抱怨我浇水太勤，却又偷偷把枯叶剪成心形，夹进我公文包的笔记本里。春天来时，它忽然抽了新芽，你举着喷壶欢呼，水珠溅在衬衫上，晕开浅浅的痕。我笑你像孩子，你却把脸贴在我肩头，温热的呼吸掠过颈侧：“你看，它和我们一样，笨笨的，但总在努力活着。”后来那株绿萝爬满了藤架，你指着最长的那根藤说：“这是我们的‘爱情藤’，等它绕满阳台，我们就老了。”

家是争吵后依然会替对方留的那盏灯。我们曾为谁该倒垃圾争得面红耳赤，也曾因节日回谁家冷战整夜。可当凌晨三点我胃痛翻滚时，你已披着外套冲进厨房，姜茶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当我为工作失误崩溃大哭时，你默默把乱糟糟的办公桌收拾整齐，在便签上画了个丑丑的笑脸，旁边写着：“失业了我也养你，虽然我煮的饭只能勉强下咽。”

家是医院走廊里交握的手。那年冬天你发烧到39度，我抱着你冲进急诊室，护士量体温时你忽然攥紧我的手，声音哑得像风里飘的絮：“要是烧傻了怎么办？”我捏了捏你滚烫的手心，掌心贴着掌心，像要把温度渡过去：“傻了我也养你一辈子，反正你傻的时候也挺可爱。”后来你举着输液瓶在走廊里蹦跳，像只得了糖果的兔子，而我忽然明白，所谓“养你一辈子”，不过是想和你一起，把琐碎的日子过成会发光的诗。

如今我们有了小小的家，书架上摆着两人的合照——那是二十岁时在校园操场拍的，你举着冰淇淋，奶油沾在鼻尖；冰箱贴是旅行时捡的贝壳，你非说像我们的耳朵，“要听一辈子对方的心跳”；阳台上那盆绿萝已爬满藤架，风过时，叶子沙沙响，像在轻声念我们写过的情书。你总说：“家不是房子，是两个人一起往里添东西的过程，添碗筷，添笑声，添皱纹，也添白发。”而我望着你鬓角新生的白发，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不过是你系着围裙喊“开饭啦”时，那抹带着烟火气的笑，像极了我们初见时，你抱着琴谱冲进教室的那天，阳光落在你肩头的样子。

原来，所谓“家”，不过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决定用一生，把彼此的碎片，拼成完整的星空。而星空下，我们依然会为一片新长的绿叶欢呼，为半锅温着的白粥心动，为一句“我养你”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