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座石兽。

引用自南京大学博物馆微信公众号

丹阳陵口石刻
我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已经超过一千五百年。我的故乡,是江苏丹阳。人们说,这里是南朝齐梁两朝的“皇族故里”,而我与散落在田间、路旁的兄弟们,正是那个遥远王朝留在人间最雄浑的证词。

梁文帝萧顺之建陵石刻
若你从高空俯瞰,你会看到今天的丹阳,是一片充满生机的土地。金色的稻浪、纵横的河网与现代化的厂房屋顶交织在一起。而当你将视线拉近,便会发现我们——这些巨大的、沉默的石兽,就站在农舍旁、稻田边,甚至学校的围墙外。我们与推土机为邻,与放学孩童的嬉笑声为伴。这种宏大的历史与最朴素的日常毫无隔阂地并置,正是丹阳最独特的风景。

梁武帝萧衍修陵石刻
我的诞生,源于一个血脉与信仰的时代。

梁简文帝萧纲庄陵石刻
一千多年前,我被无数的锤凿与匠心,从一整块山岩中唤醒。那时的中国,正处在魏晋南北朝的纷争与融合之中。来自北方的贵族们,在南方的青山绿水中建立了他们的王朝。他们思念北方的故土,更渴望在这片新的家园确立自己的正统。

齐明帝萧鸾兴安陵石刻
于是,我的形象被塑造出来。我非狮非虎,头顶独角或双角,身有双翼,人们称我为“天禄”或“麒麟”。我是传说中的祥瑞,是连接天与地的神兽,更是帝王权威的象征。我的使命,就是为身后陵墓中的那位君主,守护他死后的安宁,并指引他的灵魂飞升天际。

齐武帝萧赜景安陵石刻
我的造型,倾注了那个时代最极致的想象与力量。你看我的姿态:昂首挺胸,胸膛极尽夸张地向前挺出,形成一道饱满的弧线;而我的脖颈则向后蓄力,与脊背勾勒出一条遒劲的“S”形曲线。仅仅这轮廓,就充满了即将迸发的张力,仿佛下一秒,我便会腾空而起,跃入云霄。工匠们在我的羽翼、鬣须上,刻满了繁复的云纹,那些旋转的、充满动感的线条,是他们对天空与风的理解,也是南朝艺术中那份独特的“秀骨清象”与磅礴气魄的完美结合。

金王陈南齐失名陵石刻
我见证过荣耀,也承受过遗忘。

水经山村南齐失名陵石刻
我曾见证送葬队伍的悲壮,听过祭祀典礼的雅乐。我见过王朝的兴衰更迭,看着齐、梁的皇族们,在这里埋下他们的父兄,也埋下一个时代的辉煌。

烂石垅南齐失名墓石刻
然而,王朝终会落幕。战火、风雨与时光,成了我们新的对手。我的许多同伴,在漫长的岁月中身首异处,四肢断裂,或深深地陷入泥土。我身旁的“兄弟”,西侧的那尊,甚至连头颅都已失去——民间传说,是因其“作怪”而被村民砸去,为我们的身世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悲情。我们的陵冢早已平复,那些曾经宏伟的神道,也化为了农田与道路。我们,从皇家禁地,彻底融入了民间烟火。

齐景帝萧道生修安陵石刻
如今,我是一座“活”着的纪念碑。

齐宣帝萧承之永安陵石刻
我不再仅仅是一件冰冷的文物。我是农夫歇脚时的靠背,是孩童捉迷藏时的遮蔽,是游子归乡时最熟悉的路标。我的脊背上,爬满了青苔与地衣,那是时光为我披上的衣裳;我的身躯上,遍布着风霜侵蚀的痕迹,那是历史在我身上刻下的年轮。

齐高帝萧道成泰安陵石刻
我听着身旁高速公路传来的滚滚车鸣,那是这个时代奔涌的脉搏;我看着稻子一季又一季地由青转黄,那是这片土地上永恒的生命轮回。宏大的历史叙事,最终沉淀为最接地气的日常风景。我们这些石兽,就像一座座时间的桥梁,连接着辉煌的魏晋风度与忙碌的今时今日。
所以,当你来到丹阳,不必只在博物馆的玻璃窗外遥想。请直接来到我的身边,来到这田埂之上。用手轻轻触碰我粗糙冰凉的躯体,感受那跨越了十五个世纪传递而来的温度与力量。
我,是丹阳的石兽。我无需言语,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部刻在大地上的史诗。我在这里,等你来读。
更新时间:202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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