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国:人间烟火处

人间烟火处

王振国

一

家宴，无疑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也是家庭中规格最高的一种宴请形式。当亲朋好友相聚一堂，在家中做一桌丰盛的菜肴来款待，这无疑是最令人心生欢喜的事情。

我难以忘怀的，是童年时期那些与家宴相关的回忆，它们随着思绪的飘荡，缓缓在脑海中浮现。炊烟袅袅升起，那烟火气最为浓郁的，莫过于姥姥家的小院了。那年暑假，我乘坐乡村客车前往姥姥家，抵达时天色已暗。姥姥事先并未得知我要来的消息，当我推开院门，一股清新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那是猪油炒青菜的香气。即便时隔多年，即便生活条件已大为改善，姥姥仍习惯用猪油炒菜，她早已习惯了那独特的猪油味道。据说猪油能软化血管，我虽不知这一说法是否有科学依据，也未曾在网上搜寻答案，但那股味道，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姥姥的小院干净而明亮，她常常用水泼洒地面，使得地面如同她的心一般，清澈而明亮。灶房屋顶的烟筒中，炊烟袅袅升起，构成了一幅多么富有烟火气息的乡村画卷。我已多年未曾见过如此景象了。那次回家，正值下午，我看到父亲正用大锅炖煮猪肉，再抬头望向屋顶，只见一缕缕青烟直冲云霄，往事不禁又浮现在心头。

自从父亲将老家重新装修一番后，他便经常回到老家聚会，有时也会短暂地住上几天，享受那份宁静与清闲。他还会时常邀请几位老友或家中亲戚前来小聚。我十分羡慕父亲这样的晚年生活，退休后无事可做，便喜欢种种菜，与朋友们聚聚，聊聊家常。一到聚会时，家里的烟火气便格外浓郁，灶房里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阵阵清香又扑鼻而来。村里的几位大爷便成了家中的主厨，他们一来，灶房便热闹非凡，人情温暖也增添了不少。你别说，论做饭，村里的这几位大爷都是高手，他们没去当厨师，那可真是屈才了。十里八村，无人不知他们的手艺，红白喜事时，他们经常去帮忙炒菜，因此人人都称赞他们热心肠。

这天，父亲邀请家里的亲戚到老家小聚，小院瞬间又热闹了起来。平时，家里的很多亲戚几乎很少碰面，只有过完年后才有机会相聚。以往都是在县城的楼上相聚，这次并非过年，而是老家装修后，父亲特意宴请亲朋来老家看看，顺便一起吃顿家宴。为此，父亲特意用大锅煮了一锅肉，还购买了大量青菜和猪肉，准备中午的家宴。

这么说来，这些亲戚我有好几年未曾见过了。我记得小时候见他们是在生日宴上，那时就会回老家相聚。我还记得那时厨房里好多人都在忙碌着准备饭菜，各种口味、各种清香弥漫了整个院子，这也是许多人离开家乡后特别怀念的事情。那几年，家宴都是在楼上举行，有时母亲怕在家里麻烦，再则人多家里又坐不开，还有就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心力都不足了，也怕忙活，不如找一家饭店点一桌子菜相聚，亲情未变，但烟火气却少了不少。随着老家的翻修，家庭聚会也逐渐多了起来。

二

那天傍晚回家，老家又热闹了起来。大老远，你就看到屋顶炊烟袅袅升起，你就知道家里又开始了聚会。回到家，走进灶房，你就看到村里的大爷正忙碌着做饭。你别说，无论什么样的菜肴，经过他的手，都能让你吃完后回味无穷。这就是地地道道的家宴的魅力所在。

正值五一假期，远在北京的大姐姐和孩子长途跋涉回来了。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父亲特别准备了这桌家宴。二大爷特意去购买了鲜活的鲫皮鱼，为这场家宴增添了特殊的味道。一种鱼，经过大爷灵巧的双手加工，可以变成多种口味。其味道堪称一绝。至于具体的做法，在此便不再赘述。他制作的鲫皮鱼汤，与他本人一样，朴实无华，却又蕴含着浓郁的香气。那鱼汤的鲜美，令人欲罢不能，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喝上几碗。乡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在鱼汤中倒入醋会破坏其中的蛋白质，从而导致营养成分的流失。然而，这一观点是否有科学依据，我无从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少了醋的鱼汤，在口感上确实要大打折扣。

村里大爷做饭的动作极为麻利，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一个人就能在厨房掌控全局。灶房位于老家的西屋，空间并不宽敞，一个单头燃气灶放在地上，炒菜时需要弓着腰，这无疑是一项相当费力的活儿。然而，在大爷的眼中，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因为经常做，所以也就变得驾轻就熟了。

最让我们惊讶的是这次聚会，大爷做的那道糖醋鱼，做得有滋有味，令人回味无穷。大爷先将鱼用热油炸至金黄，然后放入高压锅中炖煮一番。这样做出的糖醋鱼，味道酸甜可口，让人流连忘返。炸过的鱼再次用热油复炸至外酥里嫩，这无疑是一道绝佳的下酒菜。一盆鱼，我们吃到很晚都没有吃完，大家都沉浸在那份美味之中。

这是一个让人意犹未尽的夜晚，也是时隔多年后家里再次相聚时的温馨画面。这不仅仅是一顿家常饭，它更让我们感受到了那浓郁的乡村烟火气，体会到了那份淳朴与真挚的情感。

那晚，父亲喝到很晚，他们也有着说不尽的话。许多的苦涩凝聚在心里，仿佛这一刻才能化解。这是我们很难理解的，只有兄弟们在一起，才有许多的话要说，有许多的酒要喝。尽管夜已很深，每个人都不愿离去。

三

父亲打算将荒地开垦出来，特意约好了去荒地除草。我们几个人忙活了一下午，将草锄完，又种上了白菜。为此，父亲特意去骨头店购买了大骨头，然后将杭椒切成小块，加入葱姜凉拌，配着大骨头，味道确实别具一格。

一盆大骨头，承载着我们对生活的热爱与向往。它不仅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份情感的寄托，一份对家的眷恋。在这人间烟火处，我们品味着生活的酸甜苦辣，感受着亲情的温暖与真挚。家宴，不仅仅是一顿饭，它更是一种情感的纽带，将我们紧紧相连。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份对家的思念、对亲情的渴望，都将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中。菜肴本就简单，再配上几杯啤酒，聊聊家常琐事，这着实是一件惬意至极的事情。父亲时常会去买些大骨头，邀上一群亲朋好友齐聚老家。无需生火做饭，只需有椒子、肉、酒这三样，聚会便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从青年步入老年的世界，往往让人难以捉摸，其实，到了父亲这般年纪，便会变得格外知足。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就能让每个人的话匣子都敞开，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仿佛夜晚的时间既漫长又短暂。

每到周末，父亲必定会回老家小住几日。他会和母亲一同前往集市，买上大量青菜，再割上一大块猪肉，作为这几日的伙食。其实，每个人都向往乡村这般悠闲的晚年生活，空气清新，夜晚宁静，抬头便是满天星斗。夏日里，父亲邀我回老家吃饭，母亲也在一旁忙碌着。父亲精心炒了几个菜，把桌子搬到小院，我们围坐在一起，浓郁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抬头望去，又是满天星斗，让人不禁感慨万千，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小院里吃饭，无疑是最惬意的一件事。那天，儿子媳妇都回到了老家，我们欢聚一堂。抬头，依旧是满天星斗。孩子好奇地问着奶奶那些星星的名字，就如同当年我在姥姥家小院问着姥姥一般。姥姥已然年迈，许多星星的名字她已记不清，或许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那些名字渐渐从她的脑海中淡去；又或许是生活中的苦难历经时间的磨砺，让那些原本清晰的事情变得模糊不清。

几十年过去，一切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村的面貌也焕然一新，村里铺上了柏油路，往日的泥泞不复存在。姥姥已去世多年，世间的人和事、天地万物都在不断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小院，一座烟火气息浓郁的小院，一个能让灵魂得以休憩的小院，在一个人身心疲惫之时，它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王振国，潍坊市红色文化研究会主席团成员，山东省写作学会散文与写作评论委员会委员。

转自：临朐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