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0年6月,台北马场町的枪声刚刚平息。
两个月后,蒋介石拿起红笔,在一份判决书上划掉"七年"二字,改写"死刑"。
那个27岁的年轻副官,成了这场清洗的延续。

1950年初的台湾,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落网,特务从随身物品中翻出一张女性照片。
按常规程序核查出境记录时,档案员发现这张脸属于一个叫"刘桂麟"的人。
证件上的签发人,是东南军政长官公署交际科科长聂曦。

线索像拉开的拉链,一环扣一环。
特务顺藤摸瓜,传讯了吴石的妻子王碧奎。
审讯室里的对话逐渐拼出真相——这张通行证经过层层转手,最终指向参谋次长办公室。
王正均就在那个办公室里。
作为吴石的副官,王正均手里经过的文件数不胜数。
驻军部署图、沿海防御工事、部队番号——这些标注精确到团级的机密资料,通过副官之手流向陈宝仓,再经由特殊渠道送出台湾。
2月底,蔡孝乾第二次被捕后彻底崩溃。

审讯笔录堆得半人高,每一页都在出卖曾经的同志。
吴石、聂曦、陈宝仓的名字相继浮出水面,王正均也在名单之中。
抓捕来得迅速而安静,没有枪声,没有挣扎,只有一队宪兵敲开办公室的门。
王正均被带走时,桌上还摊着没处理完的公文。
保密局的地下审讯室里,特务反复追问同一个问题:谁指使办理那张通行证?传递过哪些情报?和吴石有多少次秘密接触?

王正均的回答始终如一:"不知道。""不懂得。""没见过。"
审讯记录上写着:"该犯态度强硬,拒不交代。"特务拿不出直接证据,只能从旁敲侧击。
卷宗越积越厚,核心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证据链有缺口。这个缺口,原本可以救他一命。

1950年5月,台湾进入审判季,蒋介石亲自指派审判班子:战略顾问蒋鼎文任审判长,韩德勤、刘咏尧担任审判官。
三个人都是军界老人,蒋鼎文曾是"八大金刚"之一,韩德勤还是吴石的保定军校学弟。

蒋鼎文
案卷摆在桌上,几个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
吴石的罪证确凿——签发的通行证、家中搜出的情报底稿、蔡孝乾的供词。
陈宝仓、聂曦、朱枫同样脱不了干系。可王正均的卷宗里,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
5月30日,判决书拟定。吴石、陈宝仓、聂曦、朱枫四人死刑,其他人分别判刑。王正均被判七年有期徒刑。
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联名上书,措辞谨慎:"军心不稳之际,宜宽大为怀,免阻投诚报效之心。"字里行间透着为吴石等人求情的意思。

批文送到蒋介石案头,当天就退了回来。
批示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审判不公,为罪犯说情,殊为不法之至!应即将三人革除原职。"
后来改成记过处分,三位审判官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6月10日下午四点,台北马场町。天色阴沉,雨水打湿了刑场的泥土。
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被押上刑车。四个人的生命,在枪响的瞬间定格。
聂曦临刑前那张照片后来广为流传——白衬衫扎进军裤,双手反绑,脸上却带着平静的微笑。

台湾媒体报道时用了八个字:"形象英武,大义凛然。"
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乌鸦。
王正均关在保密局监狱里,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七年刑期,熬过去还有活命的可能。牢房外的台北下着雨,马场町的血迹被冲刷干净。
没人料到,这场清洗还没结束。

判决书在蒋介石的办公桌上停留了很久。
5月初,蒋介石看到王正均的判决,在旁边批了一行字:"轻判恐纵敌,着令重审。"军事法庭接到指示,连夜修改判决书,将七年改成十五年。

三天后,判决书又退了回来。十五年旁边画了个叉。
审判官们面面相觑。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因为上次求情已经被撤职,新上任的法官不敢再多嘴。
他们揣摩上意,咬咬牙写下"无期徒刑"四个字。
7月底,卷宗第三次送到蒋介石手里。
这次蒋介石直接拿起红笔,在"无期徒刑"上重重划了两道。旁边写:"吴石心腹必知情,留之恐后患。"最后两个字特别重:死刑。
参谋总长周至柔看到批示,立即下令重新组织审判庭。

新任审判官翻看卷宗时发现,所谓"证据"还是那些——王正均经手办过通行证,传递过文件,跟吴石、陈宝仓有过接触。
这些事情,哪一件都够不上死罪。
可蒋介石的批示已经下来,谁敢违抗?
保密局的审讯室里,特务最后一次提审王正均。"你只是副官,属于从犯。只要认罪,交代清楚,还有机会保命。"
王正均抬起头,声音很平静:"我无言可诉。"
五个字,再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特务气急败坏,拿着卷宗摔在桌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蔡孝乾,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王正均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审讯报告送上去:"该犯顽固不化,拒不配合。"蒋介石看完,在报告上批了四个字:"速即执行。"

8月初,重新开庭,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审判长连证据都没念,直接宣读改判结果:"王正均身为吴石副官,参与传递情报,协助撤离,改判死刑,立即执行。"
从七年到死刑,王正均的命运经历了三次改判。

8月10日清晨,王正均被押出牢房,狱警递给他纸笔,让写遗书。
他坐在审讯椅上,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落笔。字迹工整,没有颤抖:
"我无言可诉!四婶只我一子,未奉终养,天下以均为不忠不孝之人。"
短短几行字,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诀别宣言,只有对母亲的愧疚,对未尽孝道的遗憾。

绝笔信后来辗转传回福州,交到堂哥王正镐手里。
家人读完信,才知道王正均已经不在人世。
那封信被小心翼翼收藏了六十年,纸张发黄,字迹依然清晰。
上午九点,刑车驶向马场町,同一片刑场,同样的雨后泥土,两个月前,吴石等四人倒在这里。

现在轮到王正均和作战参谋林志森。
行刑前,王正均向看守要了支烟。他抽得很慢,烟雾在雨后的空气里散开。
抽完最后一口,王正均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挺直腰板,没说任何话,后来有看守回忆,王正均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张纸,叠得方方正正。展开一看,是家人的照片,边角都被攥得发皱。
枪声响起,马场町再次归于沉寂,这场清洗到此才真正结束。吴石案前后处决六人,牵连逾200人。

蔡孝乾叛变后活了下来,领着薪水在情报机构任职。
王正均宁死不招,却在狱中等来死刑改判。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荒诞。
1950年的台湾,每天都有类似的审判在进行。
从1949年8月到1950年3月,保密局破获80多起案件,仅因蔡孝乾叛变,被抓捕讯问、清查关系人就多达1800多人。
变节者活命,坚守者赴死。
蒋介石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威慑。

吴石这样位高权重的中将参谋次长都是内线,身边不起眼的副官还藏着情报网——这个信号必须通过杀人来传递。
王正均没有留下照片,没有传奇故事,甚至连准确的年龄都曾长期存疑。
直到2011年,民政部才正式追认他为烈士。
那一年,距离他牺牲已经过去61年。
骨灰从台湾迁回福州时,覆盖着国旗。
1924年生,1950年牺牲,26年的人生,浓缩成两个年份。
如今在福州市革命英烈纪念园,有座名为"统一之愿"的群雕。

吴石执缰在前,王正均紧随其后,聂曦手持望远镜在旁。
三个人的目光凝视远方,仿佛还在等待那个未竟的理想。
历史终究会记住他们。那些在暗处战斗的人,那些没有留下姓名的英雄,那些被红笔改判的生命——他们用沉默换来的,是另一种荣耀。
参考信息:
吴石将军最后的日子: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中国新闻网·2018年6月
虎穴忠魂台湾英烈最后时刻·参考网·2022年7月
福州籍隐蔽战线英雄的家国情怀·福州新闻网·2025年10月
更新时间:2025-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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