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 100 年前，11个建筑工人坐在纽约洛克菲勒中心69层高的钢梁上拍下了著名的《摩天楼顶的午餐》，他们双脚悬空，淡定地吃着午饭，他们是城市中无名的建设者。

今天，《时代》杂志公布了2025年的年度人物。封面同样是一群人，在相同的位置，摆出了相似的姿势。

坐在钢梁上的人，也不再是无名之辈。Sam Altman、黄仁勋、马斯克、Mark Zuckerberg、Demis Hassabis…这些名字在过去几年，占据了科技版块的头版头条。

《时代》的编辑说，这让他想起了“镀金时代”。自那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如此巨大的权力，集中在如此之少的个体手中。

那是一个创造了惊人进步，也催生了剧烈不平等的时代。

这一次，他们建造的不是铁路、钢铁厂或者银行。他们建造的是一种新的“智能”，一种可能将全球GDP从100万亿美元推向500万亿美元的力量。

加速主义的胜利

2025年，人工智能的故事线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

在此之前，人们讨论的还是“如何负责任地运用AI”，充满了哲学思辨和伦理担忧。但从今年1月开始，这一切戛然而止。

川普重返白宫后不到一周，就和Sam Altman、Larry Ellison等一众科技巨头共同宣布了“星际之门”项目——一个耗资高达5000亿美元，旨在全美建设AI数据中心的庞大计划。

这不仅是一个基建项目，更是一个政治宣言。

川普政府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国家意志和硅谷资本捆绑在了一起。他为数据中心和发电厂的建设大开绿灯，对AI硬件进口给予最大豁免，同时将巨额国防合同塞给了OpenAI、xAI和Google这些公司。

这种不计代价的狂飙突进背后是深刻的地缘政治焦虑。今年年初，DeepSeek横空出世，开源了媲美美国顶尖闭源模型的 R1。他们只用了几个月时间和相对落后的芯片就实现了这一目标。

于是我们看到，2025年成了一个全球范围内的AI军备竞赛年。没人再关心刹车在哪里，所有人都在猛踩油门。

智能的物理代价

AI程序看上去运行在你的手机上，但实际上，它真正家是那些大型数据中心。

高盛预测，到2030年，数据中心将消耗美国总电力的8%。Meta在路易斯安那州规划的5GW数据中心“Hyperion”，最终的规模和能耗将超过整个曼哈顿下城。

有经济学家甚至认为，若非这场疯狂的基建潮，美国经济今年可能已经陷入衰退。

资本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涌入这个领域。

Meta、Google、亚马逊和Oracle在2025年总共借贷了1080亿美元，是过去九年平均水平的三倍多。

一些观察者已经开始担忧其中潜在的“循环融资”泡沫：Nvidia宣布向OpenAI投资1000亿美元，一天后，OpenAI宣布Oracle将为其建造价值超过3000亿美元的数据中心，而Oracle则会用Nvidia的芯片填满这些设施。

钱在这几个巨头之间转了一圈，它们的估值都应声上涨。

泡沫的另一面，是真实的工作岗位正在被侵蚀。Anthropic的首席执行官Dario Amodei估计，未来一到五年内，AI可能导致失业率高达20%。亚马逊裁掉了14000名企业员工，并计划用50万个机器人取代人类岗位。

黄仁勋对此持乐观态度。他认为AI会提高每个人的生产力，而不是取代他们。“你的工作不是摆弄电子表格，也不是敲键盘。你的工作通常比那更有意义。”他说，“如果你不使用AI，你就会被一个使用AI的人取代。”

但是，当AI不仅能摆弄电子表格，还能写代码、设计芯片、发现新药时，什么样的工作才算是“更有意义”且无法被取代的？

没有刹车的高速列车

软银的孙正义坚信机器将在十年内比人类聪明一万倍，并已将公司1800亿美元的资产全部押注在AI相关领域。

他说，对AI公司估值过高的担忧没有抓住重点，“人类几乎所有的活动，最终都将是与超级智能和物理AI的某种合作。这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AI自动化重复性任务，提高生产力，加速科研，最终让人类过上富足而有创造力的生活。

然而，在这列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警告声从未停止。

Google DeepMind的首席执行官Demis Hassabis，这位最顶尖的乐观主义者之一，也承认：“我们对AI的了解还不足以量化其风险……在我看来，仍然存在重大风险。”

最大的风险，或许并非来自AI本身，而是来自驱动它的那群“建筑师”和他们所处的时代。

他们身处一场无法退出的军备竞赛，背后是国家意志的推动和千亿资本的裹挟。他们相信自己正在为人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但他们的工具也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集中财富和权力，侵蚀人类的心智，并可能引发剧烈的社会动荡。

《时代》引用了川普对黄仁勋说的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希望你是对的。”

这句话，或许是对2025年最好的总结。

我们都坐在这辆由少数几位“AI建筑师”驾驶的数字列车上，全速冲向一个高度自动化但高度不确定的未来。

没有人知道目的地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甚至连司机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希望自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