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泪

今夕何夕？乃是七夕。人家说此日该当欢喜，牛郎织女尚能一年一度相会，纵使经年离别，终有佳期可盼。而我竟在灯下无端垂泪，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泪这东西，来得突兀，不打招呼，不问时辰。方才还好端端的，转眼间便从心底涌上来，拦也拦不住。它不像哭，哭尚且有声音作伴，有缘由可循；这泪却只是静悄悄地流，不声不响，仿佛怕人知道似的。

室内只我一人，倒是好的。若有人在旁，必是要问的：“好端端的，哭什么？”我竟答不上来。并非有什么切肤之痛，亦非遭遇何等不幸，只是忽然间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教人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想来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无端的悲伤。它们不请自来，盘踞在心窝里，伺机而动。或是窗外一阵风，或是天上一个月，或是旁人无意中的一句话，便能触动机括，教那悲伤决堤而出。今天的泪，许是积攒了许久的，平日无处可去，只得藏在心底暗处，待到七夕这人皆言欢之日，它偏要探出头来，煞一煞风景。

这泪水中，想必掺和了许多东西：有往日不可追的遗憾，有今朝不可说的孤独，有明日不可测的迷茫。它们混作一处，化作咸涩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擦干了，又涌出来；再擦干，再涌出来。竟与我较上劲了。

牛郎织女隔河相望，一年尚得一见。而人世间多少离别，一别便是永远，再无重逢之期。这泪，莫非是为他们而流？抑或是为自己而流？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泪终于是止住了。面上留下淡淡的痕，如同秋雨后的窗棂，水迹蜿蜒，不久便会干去。心里倒是轻松了些许，仿佛挪开了一块压着的石头。

七夕之夜，我流了无端的泪。不为什么，只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