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25日，莫斯科基督救世主大教堂内庄严肃穆，在时任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以及美国前总统老布什、克林顿等一众国际政要的注视下

俄罗斯联邦的三色旗，缓缓覆盖在鲍里斯·叶利钦的灵柩之上，这是现代俄罗斯，首次为前国家元首举行国葬

然而，对于惊魂未定的俄罗斯人而言，眼前这一幕荒诞无比，这位被普京以最高国礼安葬的前总统，在7年前辞职时，其民意支持率仅有个位数

被俄罗斯普通民众，普遍视为导致国家崩溃、寡头横行的“窃国大盗”，为何普京这位以“重建秩序”和“纠正90年代错误”为执政根基的铁腕领袖，要全力保护那个被他否定的时代败类

为何普京在早已通过法律，保障了叶利钦的身家性命后，还要用一场国葬，将这位备受争议的前总统抬上更高的历史地位？背后逻辑，远非兑现承诺这么简单

窃国大盗

在俄罗斯以外的世界，所有公众媒体对叶利钦的评价都极高，甚至认为他是现代俄罗斯国父与苏联末期唯一的光

但在俄罗斯人心中，叶利钦的形象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窃国大盗”，叶利钦窃国的第一层罪，就是彻底摧毁了俄罗斯的经济

1992年开始，为了快速转向市场经济，叶利钦政府在总理盖达尔的主导下，全面放开物价

这一政策的直接后果是灾难性的恶性通货膨胀，仅1992年一年，俄罗斯的消费品价格就上涨了25倍

这次对全民储蓄的公开洗劫，让无数家庭的毕生积蓄一夜之间化为废纸，到1999年，俄罗斯的GDP相较于1991年，萎缩了近40%，工业产出还不如六十年代

叶利钦的第二层罪，是为俄罗斯人民带来的生存危机，因经济的持续恶化与叶利钦政府应对不力，俄罗斯的许多基本人权指标，在九十年代出现了惊人的退步

在整个九十年代，俄罗斯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社会福利体系的瓦解，也导致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急剧恶化

俄罗斯男性的预期寿命从1980年代末的约64岁，骤降至1994年的57.6岁，这种数据变化，在一个和平的现代国家几乎不可能出现

叶利钦政府的第三层罪，是对政治权力的直接盗窃，在1996年大选之前，叶利钦的支持率已经骤降至个位数

为了筹集资金以应对1996年总统大选，他将国家最核心的资产，如尤科斯石油公司、诺里尔斯克镍业公司

以“抵押贷款”的名义，交给了俄罗斯七大寡头，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不仅硬生生地扭转了选举局势

同时在当选后，他又以无法偿还贷款为由，让这些寡头以极低的价格，合法地侵吞了这些战略性企业

交易

当时间来到1999年，支持率再次降至冰点的叶利钦，知道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搞不出花样了

于是他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找一个绝对靠得住的接班人来给自己兜底，而普京上台的最大原因，正是叶利钦这种想法变为现实的结果

正如前几期讲过的那样，叶利钦之所以在众多人选中看上了普京，并非因为他有什么显赫的政治背景

唯一的原因，是普京足够干净也足够可靠。普京既不是旧官僚，也不是寡头代理人，更重要的是，他通过两件事证明了自己最珍贵的品质，忠诚

在恩师索布恰克败选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职位；在索布恰克面临牢狱之灾时，他冒着葬送自己政治前途的风险，将其安全送出国，这些例子让叶利钦认为，如果把普京搞成俄罗斯总统，是自己躲开身败名裂的唯一机会

于是他不仅在1999年8月，亲手把普京送上了总理的位置，在任命普京为总理后，也没有简单地退居幕后

在叶利钦政治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政治资源，为普京铺平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

首先，在公开的政治授权上，叶利钦给予了普京前所未有的支持。就在任命普京的当天，叶利钦发表了著名的电视讲话

他不仅提名了普京出任下届总统，更是直接向全俄罗斯宣告，他相信普京能够在2000年的大选中胜出

在克里姆林宫，这相当于一次公开的政治背书和“王储”加冕，叶利钦实际上在要求整个俄罗斯的政治精英，立即明确站队

同时在第二次车臣战争爆发后，叶利钦给予了普京完全的军事指挥权，彻底杜绝了第一次战争中的所有政治干扰，为普京的铁腕手段提供了最坚实的政治保障

即使车臣方面的战事进展顺利，叶利钦也没敢掉以轻心，随着2000年大选将至，他亲自为普京量身打造了一架竞选机器

1999年秋天，一个名为“团结”的政治运动被仓促组建起来，其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即将到来的国家杜马选举中，为普京聚拢支持力量

在叶利钦的全力运作下，这个刚刚成立的、由绍伊古领导的“普京联盟”，在1999年12月的议会选举中就取得了超过23%选票

仅次于俄罗斯共产党，成为了议会第二大党，在完成这件事后，叶利钦还选择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交接方式

1999年新年前夜，叶利钦突然在新年致辞的镜头前宣布辞职，此时，普京正因车臣战争的胜利而声望如日中天，支持率超过70%

叶利钦的提前辞职，让普京以代总统的身份利用在任者的巨大优势，参加提前到2000年3月举行的总统大选

国葬

可以说，普京从1996年开始的政治生涯，每一步都是叶利钦安排的结果，没有叶利钦，普京很有可能成为圣彼得堡一个普通的中年失业者

而叶利钦的帮助，直接将这个失业者在短短四年时间里，捧成了全俄罗斯联邦的第一人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普京与叶利钦之间存在白纸黑字的交易，但无可否认的是，是叶利钦亲手将普京背到了总统宝座上

于是在2000年5月正式成为俄罗斯联邦总统之后，如何处理天怒人怨的叶利钦，对普京而言，成了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实际上叶利钦的判断完全正确，普京本人不仅极度忠诚，且有恩必报，事实上在叶利钦辞职、并让普京成为代总统的1999年12月31日当天

普京签署的第一份文件，就是名为《关于俄罗斯联邦前总统及其家庭成员的保障措施》的总统令

这份总统令让叶利钦直接避免了牢狱之灾，等到了2001年2月12日，总统身份的普京还签署了同名联邦法律，直接保证了该总统令的长期效果

不过普京也不是个蠢人，他深知自己的核心任务是保住叶利钦家族的命，为了避免对自己的政治生涯有影响

他在获得权力后，迅速与整个叶利钦团队做了切割，不仅叶利钦本人过上了闲散的退休生活

曾手握重权的叶利钦女婿尤马舍夫和女儿季亚琴科，也都被普京礼貌地送出了克里姆林宫，至于那些与叶利钦有密切关系的寡头，自然不在普京的保护范围内

像是大寡头别列佐夫斯基，被普京通过一系列起诉赶出了俄罗斯，并最终客死他乡，普京的一系列行为不仅履行了承诺，同时也通过彻底消除叶利钦为他带来的负面政治影响，给了饱受叶利钦残害的普通民众一个交代

因此在2002年之后，虽然俄罗斯民间对于叶利钦的批判有增无减，但因为都认同“他英明地选中了普京”，于是在俄罗斯内部，也没有多少人再想为难这个离死不远的老头

按理说，叶利钦没有被清算已经是普京履行诺言了，让叶利钦普通地死去也足够了，为何普京要更进一步，为叶利钦举办国葬？

其实为叶利钦举行国葬不是为了缅怀这个大盗，而是一种“向前看”的做法，2007年时，普京的政治地位已极其稳固

他的执政合法性，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对叶利钦时代的否定之上，如果普京只是让叶利钦普通地死去

外界可能会解读为他心胸狭隘，或者仍在忌惮叶利钦的阴影，但为叶利钦举行最高规格的国葬，反而是在宣布叶利钦时代已经过去了，同时强调是普京纠正的错误

不仅如此，这场国葬还是对所有俄罗斯高层精英的暗示，普京在用行动告诉他们，只要你遵守规则，即使你将来犯错或者失势，我也会给予你最终的体面和保障

叶利钦的国葬，实质上是普京乃至整个俄罗斯民族与九十年代的最终告别，而属于普京的时代，将从那句“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