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五次屠城与半城黄梅的悲怆史诗

一座浔阳城，半城黄梅人。九江街巷间流传的这句俚语，背后可能藏着一段令人窒息的集体记忆。长江北岸的黄梅人，为何成了江南浔阳城的主人？答案可能深埋在五次惊天动地的屠城血火中——每一次屠刀落下，九江便成空城；每一次浩劫之后，黄梅人便踏着血泊而来，在焦土之上重建家园。

九江，古时候叫浔阳、江州，守着长江黄金水道，本该是个热闹富庶的好地方。但是，往往越是这样的好地方，越是下场不太好。位置太重要，地方太富饶，谁都想来分一杯羹。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块天下眉目之地，历史上多次被摧残蹂躏，甚至多次遭受“灭顶之灾”，城里人几乎被杀光了，江对面黄梅县的老乡们，就一次次撑船过来，在废墟上重新安家落户，慢慢成了“半城”的主人。

曹翰屠江州—— 铁罗汉保不住江州城

话说北宋刚开国那会儿，皇帝赵匡胤派大将曹翰去打还在南唐手里的江州。守城的南唐将领叫谢彦宝，是个硬骨头，带着全城老百姓死守不降，硬是扛了一年多！粮草吃光了，人都饿得眼发绿，城还是没破。 曹翰这人性子又急又狠，觉得丢了面子，憋了一肚子邪火。好不容易城破了，他这火气“噌”地就上来了，直接下令：屠城！ 那真是杀红了眼啊！

史书上写得明白：“死者数万人”，偌大一个江州城，最后活下来的，据说就剩几百口子，跟灭门差不多了。更吓人的是，野史里还传曹翰这人特别凶残，喜欢吃人肝！城破后，他不仅杀人，还抢东西，连庐山东林寺里五百尊沉甸甸的铁罗汉像都不放过，硬是给凿下来装船运走了。好好一座江州城，眨眼间成了鬼城，街巷空荡荡，江边堆满尸首。这第一回大劫之后，江对岸的黄梅人，就开始零零星星地划着小船，过来收拾残局，在死人堆旁边搭起了新草棚。

南宋李成作乱——“十室九空”不是虚话

时间跳到南宋初年，金兵南下，天下乱成一锅粥。有个叫李成的土匪头子，趁机占了江州，当起了土皇帝。朝廷看不下去了，派了当时还是年轻将领的岳飞来剿匪。岳飞打仗厉害，把李成的手下大将马进打得落花流水，一直追到江州城下，把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成被围在城里，粮草很快又断了。那会儿城里惨啊，据说都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后来城到底是被攻破了（可能是岳飞攻破，也可能是李成自己放弃时干的），李成这个土匪头子，眼看自己老窝保不住，气急败坏，临走前下了狠命令：给我杀！给我烧！ 要把江州变成一片白地。

当时的记载说“极目灰烬，所至残破，十室九空”，意思就是放眼望去全是烧焦的灰，到处破破烂烂，十条街巷得有九条是空的，没人了。这又是一场血洗！刚刚喘了口气的九江城，再次被掏空了心窝子。北岸的黄梅老乡们，看着江这边浓烟滚滚，叹息着，又一批人收拾家当，渡江过来，在焦土上重新点起了炊烟。

朱元璋三打江州—— 夹在两大狠人中间的血肉磨盘

元朝末年，天下大乱，两个狠人——陈友谅和朱元璋，为了争天下在长江中游打得你死我活。江州这块宝地，成了他俩拉锯的战场，反反复复被蹂躏了三回！

第一回（1359年）： 陈友谅先打下江州。这人疑心病重，觉得城里百姓可能心向他的对头，不放心。得，那就杀一批立威！ 他手下的兵进城就抢就杀，江州城头一回染上元末的血。

第二回（1361年）：朱元璋缓过劲来，亲自带兵打江州。陈友谅打不过，连夜带着老婆孩子跑路了。朱元璋占了城。可朱元璋这边的人觉得，这城里的百姓跟过陈友谅，是“二心”之人，不清洗不行。于是，又是一场屠杀！ 史书含蓄地说“城中军民多遭屠戮”，血流得能把打仗用的盾牌都漂起来，您想想那场面。

第三回（1363年）： 这还没完！紧接着就是著名的鄱阳湖大战，朱元璋和陈友谅的决战。虽然主战场在湖上，但九江作为前线基地和后勤大本营，被两家军队来回折腾、抢粮抓丁，折腾得够呛。仗打完了，朱元璋赢了，可九江城也彻底毁了。“白骨蔽江，百里无炊烟”——江边堆满白骨，方圆百里都看不到做饭的烟火。这连续三次折腾下来，九江城还能剩下几个活人？黄梅的老乡们，眼看着江这边仗打完了，虽然还冒着烟，但也得活命啊！于是更大规模地拖家带口，渡江来到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开荒种地，成了新的“江州人”。

左良玉火烧九江—— 军阀的怒火烧红天

明朝眼瞅着要完蛋的时候，有个手握重兵的大军阀叫左良玉。崇祯皇帝管不住他了。1643年，左良玉找了个借口，带着二十万大军从武昌顺江而下，要去南京“讨说法”。路过九江，他停下来找当地的巡抚袁继咸要军饷，开口就是狮子大张口。 袁继咸是个硬气的官，知道这钱给了也是肉包子打狗，还可能助纣为虐，死活不给。

左良玉这下可气炸了！你不给钱？好！老子放火！ 他手下的兵都是些兵痞子，得了命令，那还不撒欢？冲进九江城，见东西就抢，抢完就放火！大火烧了五天五夜！火光把长江都映红了。城里的人，尤其是妇女，怕遭兵痞毒手，很多都跳了江自杀。江面上漂满了尸体，江水都变了颜色。白居易笔下那个“浔阳江头夜送客”的美丽江州，这次不是被刀砍，而是被一把大火几乎烧成了白地。等左良玉带着兵走了，江北的黄梅人望着对岸的余烬和滚滚浓烟，知道又一场大难过去了。他们默默地再次撑船过江，在滚烫的瓦砾堆里，寻找能重新安身立命的角落。

清末湘军破九江—— 最后的惨烈与“肠中皆野菜”

时间到了清朝咸丰年间，太平天国运动席卷南方。九江被太平军占了好几年，守将叫林启荣，非常能打。清朝这边，派了曾国藩的湘军来攻打，领头的叫李续宾。 这仗打得那叫一个惨烈！湘军把九江城团团围住，整整围了十六个月！城里粮食早就吃光了，树皮、草根都啃完了，最后据说都到了“煮皮箱充饥”的地步。人饿得皮包骨头，走路都打晃，哪还有力气打仗？

咸丰八年（1858年）五月，湘军终于攻破了九江城。破城之后，湘军杀疯了眼！为啥？一是恨太平军守得太久，让他们伤亡惨重；二是觉得这些城里人都是“长毛贼”，死硬分子，不能留。屠城令又下来了！ 史书记载“凡诛戮二万余人”，成年男人和半大孩子几乎被杀绝。曾国藩在给皇帝的奏折里冷酷地说，把太平军头子林启荣剖开肚子一看，里面全是野菜（“肠中皆野菜”），想说明太平军山穷水尽了。但这轻飘飘一句话，掩盖不了屠城的血腥。

当时在九江的外国人（比如《北华捷报》的记者）都吓坏了，报道说街上堆满了人头，很多尸体被开膛破肚。九江城战前十几万人，战后清点，活下来的还不到一万！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毁灭。长江北岸的黄梅县，成了九江战后重建最大的“人才库”。大批大批的黄梅人，怀着对生的渴望，也带着对同乡的互助之情，纷纷南渡。他们填满了这座空荡荡的、被血与火反复洗礼的城市。

所以啊，今天您在九江街头巷尾，听到那熟悉的黄梅腔调，看到那些与黄梅相似的风俗习惯，别奇怪。那不是巧合，那是历史用最残酷的方式，把两个隔江相望的地方，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那“半城黄梅人”的俗语，是血泪写成的移民史，更是一部在废墟上顽强重生、开枝散叶的生命传奇。九江城的魂，早就和黄梅人的根，在浔阳江畔深深缠绕，再也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