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山乡愁】雪落京山:1954年初冬的记忆

作者 / 许梅坤(湖北京山)

小时候奶奶经常对我说,你出生的1954年农历十月十五,京山迎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冬雪。晨起推窗,铅云低垂,宛如一幅泼墨山水,将天际压得沉甸甸的。刺冬青、女贞树和老对节树的枝桠被积雪压弯,风卷着碎雪粒子,扑簌簌撞向窗棂,像是无数细小的星子,急于叩响人间,唤醒沉睡的村庄。

临近午时,远山轮廓渐渐模糊,终是化作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只余青瓦檐角挑着几缕未散的炊烟,在银白里洇出暖黄。这抹暖色,是人间烟火气的延续,在凛冽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珍贵。

这时山村的泥土路早失了本色,覆着绒毯般的初雪。父亲担柴的足迹刚落下,便又被新雪温柔填平,唯余扁担“吱呀”声碾碎寂静。这声音,是冬日里最朴实的乐章,奏响着生活的节奏。孩童们攥着冻红的手,呵着白气追逐滚动的雪球,笑声惊飞了囤粮的雀儿,扑簌簌抖落松枝积雪。他们的欢笑声,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严寒,带来了生机。

奶奶倚门唤两个孙女进屋吃饭,袖口还沾着腌腊肉的粗盐,雪粒落进陶瓮,倏忽化开,成了初冬的信笺。这封信笺,承载着对未来的期许,也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在雪花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午时三刻,雪势愈急。鹅毛般的雪片簌簌扑向油灯,在窗棂投下摇曳的影。火塘边,祖父的旱烟袋明明灭灭,烟圈裹着旧事升腾:“这场雪呵,压塌了西村三间茅屋……”话音未落,忽有雪沫从门缝钻入,落进搪瓷缸,漾开一圈涟漪。这涟漪,是岁月在心头泛起的波澜,让人不禁陷入对往事的沉思。

檐下冰棱愈垂愈长,终“咔”地折断,碎玉溅在雪堆上,惊得蜷睡在草窝里的大黄狗竖起耳朵。这瞬间的声响,打破了雪天的沉寂,却也带来了别样的生机。未时,雪光透窗,推门望去,千树万树梨花开,又似银河倾泻人间。这雪,是天空写给大地的长诗,每一片都押着时光的韵脚,记录着岁月的流转,也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而我,恰好诞生于这场雪落京山的时刻。雪,成了我生命最初的见证,也成了我心中最温暖的记忆。每当冬日来临,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我总会想起那个雪落京山的日子,想起祖父讲述的往事,想起孩童们的欢笑声,想起奶奶唤孙女的温馨场景。这些记忆,如同雪花般纯净而美好,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间。

雪落无声,如诗行缓缓铺陈。洁白掩去万物的棱角,也为这片沉寂的土地覆上最为纯净的注脚。‌在这阕名为一九五四的冬之长诗里,我仿若一个押着古老韵脚的字符,随着每一次季节的轮回,轻轻诵读这片土地与岁月签下的契约。当橙黄的灯火次第亮起,将归人的身影与簌簌的雪一同勾勒,世界便沉入一场由洁白呵护的、甜美的梦。‌

父亲深深浅浅的脚印,是时光镌刻在故园扉页上的诗行,而所有寒冬里的奔赴与守望,最终都化作雪花,飘向这片被我们唤作故乡的、心灵的皈依。当年的那场大雪,是天空写给大地的长诗,每一片冰晶都是未落的字句;而我,恰似诗行间新生的韵脚,伴随着那场雪来到了人间。

1954年农历十月十五,大雪悄然覆了京山。这漫天飞絮,非止天公之笔,实乃心湖之痕——是游子对故土的缱绻,是岁月对往事的低语,是寒夜中炉火旁低回的思念。

如今,每当落雪,我仍会立在雪中。看银装悄然裹住旧时的街巷与屋檐,忽觉时光如河,奔流不息。唯有记忆,始终是那个顽皮的孩童,总在相似的寒夜里,轻轻掀开往事的炉门。刹那间,积蓄已久的温暖便喷涌而出,化作千万片翩跹的白羽,簌簌落进心田,融成一生不灭的微光。那光里,有故乡的温度,有岁月的醇厚,也有雪落无声的、永恒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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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2-26

标签:美文   京山   乡愁   年初   记忆   岁月   韵脚   长诗   诗行   雪花   孩童   往事   人间   欢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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