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石室第一陵”里藏着芒山镇西汉王侯怎样的人生

西汉梁孝王陵寝遗址

汉梁孝王陵甬道

《四神云气图》

汉梁王墓群出土的白玉舞人佩

汉梁孝王王后陵冰窖，位于王后陵贮冰室中，上下共两层。

梁共王陵中出土的半两铜钱

汉梁王墓群发现的西汉坐便器

□大河报·豫视频记者 陈朋冲 张阳

“看，这里客厅、主卧、淋浴间配齐，还带‘冰箱’和‘防盗门’”，你是不是以为乱入了一个家装现场？如果说这是2100年前的超豪华墓葬，你会不会有种穿越感，想一探究竟？

在商丘永城市芒山镇的西汉梁国王陵墓群里，就长眠着这样一位“顶配”王侯：论武功，他参与平定叛乱立过大功；论财富，他的封国甚至比京城还阔；论机会，他差点坐上大汉龙椅。可最终，他在求而不得的失落和愤懑里做出的一个举动，不仅让人生失控，还留下了抹不去的污点。

千载以后，史有记，书有传，还有墓上的野草和呼啸的风声，都在诉说着悠悠往事和不尽的怅惘。

156.8米小山藏着西汉王陵墓群

最大一个陵墓有两个足球场那么长

山不在高，有“王”则名！

在河南省最东部，永城市东北方向的芒山镇和条河镇之间，分散着十多座山峰，它就是豫东平原上唯一的山脉——芒砀山。

它并不高大，最高峰只有156.8米，罗列在中国山川中，简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透明”，但却在历史上有着显著的标签。因为这儿葬着西汉时期梁国的梁孝王刘武及以后历代梁王和王后，共八代九王。

这里施工“超硬核”，几乎将整座山掏空。

探访中，芒砀山景区工作人员张涵告诉大河报·豫视频记者，目前这里已发现的墓葬有22座，其中身份确定的墓主人有梁孝王刘武、梁孝王王后、梁共王刘买等。

规格最高的是梁孝王陵。陵前有110米长、60米宽的寝园遗址，前庭、照壁墙、主殿、庖厨啥都有，是祭祀时放礼器、供人歇脚的地儿。商丘市政协文史研究员、汉文化学者盛朝新一句话点破：“这规格，是比照天子的标准建的！”

规模最庞大的是梁孝王王后陵。这才是超级地下宫殿！地宫东西打通，长210.5米，顶得上两个足球场长，最宽处72.6米，超过一个足球场宽，东西俩墓道、3条甬道、2个主室和34间侧室。

换个角度对比，该陵墓总容积达6500立方米，约155个15平方米左右的卧室。

张涵说：“这比北京明十三陵早1500多年，比明定陵地宫（1195平方米）还要多出400多平方米，是中国目前发现的最大石崖墓，被誉为‘天下石室第一陵’！”

2000年前的“豪装样板间”有多绝？

衣帽间、防盗门、淋浴室全有！

钻进地宫的第一秒，除了赞叹“大”，更会惊掉下巴：这哪是墓啊，明明是汉代王侯的“精装豪宅”复刻版！

盛朝新解释：“汉代人‘事死如事生’，死后要在另一个世界接着生活，所以建墓时完全照着生前的样式来——生前住多阔、多排场，死后就继续享受。”

前庭待客、车马室停“座驾”、冰窖存食物……顺着墓室走一圈，全是“古人很会生活”的证据。

梁孝王王后陵里，卧室旁边有个窄窄的小房间，考古学家猜这是“衣帽间”，专门放王后的华服；梁孝王陵的每个房间出口处，都有道不起眼的石槽，凑近看能发现暗藏机关——这可不是普通石槽，是2000年前的“防盗门”。

梁共王陵里，卧室天花板上有一排槽洞，有人猜是挂吊顶的，也有说可能是挂帷幔的。摸着墓室的墙，细腻光滑，那打磨工艺搁现在也是“豪华装修”级别。

最无敌的是细节——沐浴室地面有圈排水槽，地面略斜，中间还有个外方内圆地漏；厕所里居然还有石质坐便器，旁边有扶手，这也是国内发现的最早的坐便厕所，还是冲水式！

这不能不说是极度生活化，极度现代！

盗墓史比剧还刺激！

曹操挖它养兵三年，国宝只剩冰山一角

可惜的是，这么豪华的“地下宝库”，早就成了盗墓贼的目标。

西汉梁国王陵墓群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陆续被考古发现，当时已经被盗掘一空。我们探访时，还能在墓室墙壁上看到不少黑黢黢的盗洞，从上而下、触目惊心，2000多年来不知道被多少人洗劫。

即便这样，剩下的“边角料”也成了国宝。比如梁共王墓天花板上的《四神云气图》，现在是河南博物院的镇院之宝之一！

张涵介绍：“《四神云气图》色彩鲜艳，线条灵动，青龙、白虎、朱雀栩栩如生，还有个鸭嘴鱼身的神兽，其间分布着灵芝、花朵、云气纹，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汉代人心目中瑞兽嬉闹、云蒸霞蔚的神仙世界。这比敦煌壁画还早600多年，被誉为‘敦煌前之敦煌，敦煌外之敦煌’。”

这只是冰山一角。作为当时最强的诸侯国，梁国富甲天下，史料记载，“王四十余城，居天下膏腴地，赏赐不可胜道，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

张涵告诉大河报·豫视频记者，梁孝王陵被盗，还跟曹操有关。据史料记载，东汉末年，曹操率兵卒发掘梁孝王陵墓，掠取万金。民间传言盗走的财宝装了72船，养兵三年！

“很多游客都问这里如果没被盗会怎么样，这永远没有答案了。”张涵说，“曾经考古学家在梁孝王王后陵发现的一个9平方米的陪葬坑，就出土文物1800余件，依据现有的规模推测，西汉梁国王陵墓群的宝物能塞满一个超大型博物馆。”

最接近皇位的王侯，活成了千年悲情

说到梁孝王刘武，可能有人会问：如此风光显赫的王侯，怎么会“悲情”？

他的人生前半段是“天选之子”：是汉景帝的亲弟弟，母亲窦太后偏心他到骨子里，连吃饭都要让他跟皇帝哥哥同坐；“七国之乱”时他守在最前线，跟楚国叛军死磕好几个月，硬生生帮朝廷扭转战局；地位“拟于天子”——长期留居宫中，入殿跟景帝同坐一辆辇，出宫同乘一辆车……

汉景帝还曾跟他许诺“千秋万岁之后传位于王”，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客套话，他还是忍不住当真，偷偷做起了皇帝梦。

可梦碎得太快。第一次，大臣们集体反对“传弟不传子”；第二次，等到栗太子被废，窦太后又趁机提立刘武为太子，结果又被袁盎等大臣怼了回去。没多久，胶东王刘彻（即后来的汉武帝）被立为太子，梁孝王的皇帝梦彻底碎了。

求而不得的怨怼，让他走了极端。没多久，袁盎被刺杀，一查，刺客居然是刘武派去的！这引起了景帝的不安和戒备。哪怕后来刘武亲自进京负荆请罪，兄弟两人抱着哭了一场，但裂痕最终也没补上。

从那以后，失意的他郁郁寡欢，有次在封地打猎时恰逢有人献上一头牛，有五只腿，其中一只竟长在背上，被认为是以下犯上，不祥的预兆。他厌恶之余更加食不知味，六月中旬得了场热病后，没几天就猝然离世了。

有人说，梁孝王这辈子就困在皇帝哥哥的一句空话里，活在虚幻的承诺里。汉景帝给了他漂亮的承诺却不可能兑现，让他更加失落，给了他比拟天子的地位，又助长其骄纵之心，都为后面的忤逆埋下祸根。

曾经的富可敌国，死后历经盗掘，空空荡荡，就像《红楼梦》中《好了歌》唱的，“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极度丰厚的金银珠宝，反倒成了取祸之道。如此来看，某种意义上，金银不是最好的陪葬品，名望才是。

图片来源：芒砀山旅游区微信公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