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风太大了。吹散那些我们留不住的东西。

风是从地铁口灌进来的。

我站在站台边等车，风从隧道深处涌来，卷着报纸碎屑和塑料袋，擦着裤脚打转。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懒得去拨——反正刚顺好，下一秒又会被吹得张牙舞爪。这风太大了，大得让人懒得抵抗。

隔壁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风里嗡嗡震颤，映着天上碎成一片的云。穿西装的男人都低着头看手机，领带在胸前飘飞，像一群被线牵着的风筝，看着自由，其实哪也去不了。外卖小哥的电瓶车被吹得歪歪扭扭，保温箱里的汤怕是洒了一半。他骂了句脏话，刚出口就被风撕成了碎片，连自己都没听清说了啥。

便利店的门被风推得开开合合，叮咚声断断续续的。我走进去买烟，收银员姑娘的刘海被空调吹得老在动，像道黑色的帘子，一会儿遮住眼睛，一会儿露出底下疲惫的光。她说：“今天风真大。”我点点头，也想不出该接什么话。

走出便利店，风更野了。共享单车倒了一片，车轮空转着，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像谁在暗处抽噎。忽然想起前几天和朋友聊天，他说小时候老家刮台风，他爸总拿麻绳把院里的柿子树捆得结结实实，边捆边念叨“不绑住，果子就全得被风掳走”。

“后来才懂，”他当时望着窗外，语气轻得像被风吹过，“有些东西哪是绳子能拴住的？风要带它走，再紧的结也没用，该掉的还是会掉。”

手机响了，朋友发来消息：“晚上还约吗？”我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云被扯成一条一条，像用旧的棉絮。回他：“约吧，风再大，饭总不能不吃。”

回家的路上，风推着后背，像有人在后面催，脚步不由得快了些。街角奶茶店的招牌晃得厉害，店员干脆把它收了进去。一个女孩站在店门口等她的杨枝甘露，裙子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显出细细的轮廓。她低头按手机，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也许风太大了，把好多话都吹散了，把好多情绪也吹淡了。人们照样上班、下班、约会、吵架，只是动作比平时快，像是怕被风卷走似的。

回到家，关上门，风声一下子就远了。倒了杯水，站在窗前看外面摇晃的树梢。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前天买的，一直没来得及吃。

拿出来挖了一勺，真甜。

风还在窗外吼着，但已经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