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天高了，云也薄了，风也不像先前那般黏腻了，爽利地扑在脸上，使人感觉凉爽和清醒了许多。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渐渐褪了色，绿得发黑，略显几分疲乏，树叶也由浓绿转为浅黄，又由浅黄染上赭红，最终一片一片飘落下来，铺满了街巷。

这树叶子倒也知趣，不肯一下子同时坠落，只是今天三五片，明日七八片，慢条斯理地往下飘，好像故意要延长这深秋的况味。有人会拾几片完整叶子夹在书里，自以为得了秋的凭证，其实，秋又何尝需要什么凭证呢？

除了树木，花草们亦各有打算，它们大都消尽了夏日繁花颜色，只有野菊之类偏在路旁墙角挤出些黄白的花来，虽不艳丽却也倔强。草呢？色渐黄，地上躺，仿佛对着大地俯首帖耳。实际上，它们是在暗中蓄力待来年再发。草们的这般隐忍，我们人未必及得上。

瓜果摊儿的色彩丰富了许多，你看那苹果红得发紫，梨子黄得透亮，柿子更是红灯笼似的挂了一树，压得枝桠弯了腰。果贩们吆喝着，不停地夸着自己的果子甜，实则未必，但买者亦不计较，横竖秋天的果子总还是好的，即便买了不吃，也只管买几个，时不时拿起来嗅一嗅那果香，肯定比吃了还要惬意。

秋天的河流比夏日瘦了许多，水却更清了。站在岸上能看见水底的石头和游鱼，鱼儿也不太大，细长的一条条在水中倏忽来去，宛若银针穿梭。偶尔会有落叶飘到水面，鱼儿们便以为是什么吃食，争着上前啜一口，发觉上当，尾巴一甩便不见了踪影。

“飞鸟知时节，秋来欲复生。”夏日里聒噪的燕雀开始南飞了，剩下了乌鸦、喜鹊之类的在光秃的枝头跳跃，时而发出几声短促的叫，不知是抱怨秋凉还是议论人事。偶尔有一行大雁掠过天空，排成人字向南方飞去，人们仰头看了，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漂泊与沧桑之感。

不知从哪年开始，秋雨也有了自己的性格，不下则已，一下往往是连绵数日。秋天的雨丝细密，不疾不徐，慢慢从空中洒下，把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雨水汇成的细流沿街蜿蜒而下，最终注入河槽。有句俗话：一场秋雨一场寒。果真，雨一下，天气便会凉几分，人们也不得不在穿戴上多加考虑了。

我不悲秋，但我知道悲秋的人很多，我也明白悲秋不是伤秋，秋天的人们，脸上往往都会写上一种复杂的神情，这种情绪中既是在惋惜夏日的逝去，又是在期待冬天的安宁；既感伤时光的流逝，又欣慰于收获的丰盈。当然了，这种神情，久居一地者会有更深切的体会。

秋愈深，风愈厉，吹得人面上生疼。然而我们却不以为然，我们照常过活。毕竟，秋天来了，冬天便不远，冬天既过，春天又会到来。四季轮回，本是常理，何须嗟叹。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听着窗外秋风扫落叶的沙沙声，就会有人睡不着，就会想起一些往事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悲秋吧。

作者：高风堂，作家 ，画家。现居山东莱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