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回陕西镇安,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放下,脚步就先一步迈向了那个熟悉的小院——九十又三的爹,是我此行最放不下的牵挂。八个月的隔山望水,电话里那句“我好着哩”总显得轻飘飘,唯有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那颗悬着的心才能落定。这份牵挂,是藏在皱纹里的惦念,是当了儿子才懂的、刻在骨血里的牵绊。
我们喊他“爹”,这声称呼里,藏着大半辈子的复杂滋味。记忆里的爹,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脾气倔得像院角的老刺槐,嘴上从不让人。左邻右舍谁家拌了嘴,准有他拔高的嗓门,末了总要靠妈端着一碗热茶,陪着笑脸去给人家赔不是,再悄悄把乡亲们的埋怨咽进肚子里,回头又跟我们说“你爹是嘴硬心软”。那时候我总跟妈最亲,对爹却生分——他好像永远在忙,经常是有事出远门,偶尔深夜披着星光回到家一趟又不见了身影,我摸不清他忙碌的模样,只觉得他离我们兄弟姐妹的世界很远。妈看在眼里,总把煮好的鸡蛋说成“你爹特意给你留的”,把新缝的棉袄说是“你爹赶集挑的布”,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方式,为我们父子间的疏离搭着连心桥,消除了许多免不了要面对的尴尬。
后来我参加工作,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日子依旧紧巴。弟兄几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桌上的碗里总单调而添不满;摊派的税费、没还完的外债、生活日常开销,像座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每月四十多块的工资,攥在手里连油盐酱醋都不够,可爹还是常常不在家,习惯做个甩手掌柜,每逢逼不得已贷新款还旧债,我心里的怨气像野草般疯长,觉得他没尽到当爹的责任,却又不愿意说出口,只能憋屈在心底。而爹,也许是察觉到我的不满,在家时也总躲着我,要么蹲在门槛上抽纸卷烟,要么埋头修理农械俱,父子俩同处一室,却鲜有话语,那份成见,就这么在沉默里越积越深。
直到妈突然走了,那根维系着家里温度的线断了,我才猛然惊醒。看着空荡荡的堂屋,看着爹一夜白头的模样,那些年对妈的亏欠,竟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爹身上。我开始学着包容他的倔脾气,学着在他咳嗽时递上一杯热水,学着听他絮叨那些过去的事。原来爹当年总不在家,是去外地帮人砍树、修房,就为了多挣几个钱维持家徒四壁意外的开支;原来他嘴上厉害,却在我第一次离家打工时,悄悄在我包里塞了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弟兄几个也不计前嫌,心照不宣,各尽孝责,轮着年或季班照看着爹,衣食住行、头疼脑热,极尽所能,从不生怠慢之心。即便爹还是老样子,不高兴了就摆着脸谱,可我们都懂,这是他表达在乎、渴望理解最笨的方式——妈不在了,我们要把对妈的念想,都变成对爹的陪伴。
再后来,儿子在广州成家立业,添了个聪明可爱的孙女。儿媳颇有南方秀女的兰心慧质,情商智商亲情总在线上,我和老伴欢天喜地的去了广州,成了“全职宝爷宝奶”,每天围着孙女享尽天伦之乐,日子过得甜蜜安逸。可再幸福,视频里爹的身影总让我心头一揪。八个月里,只能隔着屏幕看他休息、吃饭、晒太阳,听保姆说他饭量还行、睡得安稳,才算稍稍放心。这次双节,儿子儿媳看穿了我与妻的心思,主动说:“爸爸妈妈,趁节假日,咱带娃回趟镇安,看看爷爷去。”
踏进小院的那一刻,我鼻子发酸。多日不见,爹愈发苍老,倦坐在藤椅上,背比视频里更驼了些,眼神也有些浑浊,口齿不再清晰,行动迟饨无力,可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怀里的小孙女时,他嘴角的皱纹突然就舒展开了,伸手想抱,又怕自己力气不够,只轻轻碰了碰娃的小手。我蹲在他身边,握着他枯瘦的手,那双手曾扛过风雨、挣过生计,如今却连杯子都快握不稳了。
我忽然明白,父亲在,我们就永远是孩子,那个小院就永远是家;父亲在,兄弟姐妹才有理由常聚,才有共同的牵挂。来日方长是安慰人心的失落,对爹来说,见一面就少一面。我们极尽孝养,从来不是为了站在伦理道德的高处,而是为了对得起他当年的奔波,对得起妈当年在世的期盼,更是为了给孩子们做岀样子——家风从来不是说出来的,是一代代人用陪伴和责任传承下来的。
毕竟,这世间最高贵的是父母维系的亲情,应该是血脉赓续;最尊贵的是父母的养育之恩,应该是常回家看看;最珍贵莫过于父母健在,“我还能喊一声爹妈,而他们还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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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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