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深处,竟不知是痛是甜。
那情意如老树盘根,在骨髓里蜿蜒生长,抽枝展叶。
每每思及,便觉五脏六腑都浸在温热的酒里,微醺着,颤动着。
记得少时读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只道是文人矫饰。
而今方知,有些人确如骨中钙质,抽离不得。
老张头每晨必为瘫痪的老伴梳发,银丝绕指五十年,他说这双手早长在她发根里了。
思念是胃袋里未消化的月光。
老李常在阳台摆两把藤椅,黄昏时对着空椅喃喃。
去年今日,他老伴还在剥着毛豆笑他迂。
如今那"沙沙"声成了最锋利的锯子,夜夜锉着失眠的神经。
苏轼写"十年生死两茫茫",却不知寻常百姓的相思更钝更沉。
菜场王婶总多买半斤肋排,老头子牙口不好,得炖烂些,说完才惊觉那人已走三年。
原来习惯比记忆活得久。
中年人的依恋是磨圆的玉,温润里裹着裂痕。
老周总嘲笑妻子跳 舞像企鹅,可真当女儿接她去带孙子,他对着电视里的戏曲频道发呆——从前总有人抢遥控器。
钱钟书说,老年人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
其实哪需什么烈火,晨起一杯晾好的温水,夜归一盏留着的廊灯,这些细碎的暖意,早把两个人熔成连理枝。
药店老赵总记着给老伴买薄荷糖,她咳了半辈子,就这个压得住。糖纸摞起来,怕是比结婚证还厚。
现在的年轻人说爱,像速食面滚水一冲即得。他们不懂我们这代人,情意是砂锅里的白粥,非得守着炉子慢慢搅。
老吴给亡妻扫墓,总带着保温桶,"她最怕冷饭伤胃"。
墓碑前摆着的饭菜,永远冒着热气。
想起杨绛写:"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有些依恋偏偏比骨头还硬。
洗衣店孙姐总把丈夫的旧军装拿出来熨烫,那布料早薄得透光,"他穿着这身娶的我"。
蒸汽升腾里,岁月模糊又清晰。
记忆开始叛逃时,深情反而愈发鲜明。养老院徐老师忘了儿女名字,却总攥着发黄的情书。
护理员小陈说,老人半夜常对着墙壁说情话,那面墙正对着家乡的方向。
白居易写"老来多健忘",我们这辈人偏偏记得每个相爱的细节。
就像小区门口修鞋的老郑,工具箱底层藏着三十年前的电影票,"那天她辫梢系着蓝格子手绢"。
皮匠粗粝的手指抚过脆弱的纸片,温柔得像在触碰蝴蝶翅膀。
暮色渐浓时,看老人们相互搀扶着过马路,突然懂得什么是"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的爱情没有玫瑰与誓言,只有药盒里分好的药片,天气预报时自然的侧耳,和永远留着的半边床铺。
这般情意,早渗进骨血里,随呼吸起伏,成为生命本身。
更新时间:2025-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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