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的馈赠 ——青海改革样本观察·祁连山国家公园（下）

本报记者 杨红霞 张多钧 才贡加

从西宁出发，飞驰两小时后，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青海片区寺沟管护站便映入眼帘。推开车门，山林如墨，鸟鸣声在林间跳跃，时而清晰，时而渺远。步入林区深处，惊喜不期而至：两只身披五彩霞衣的血雉，在林间空地上踱步觅食。

继续向西北进发，五月的祁连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毫无预兆的一场大雪漫天飘落。方才还绿意盎然的草原，瞬间披上银装，洁白的雪花仿佛是祁连山赠予远方客人的独特问候。

通往哈拉湖的新公路，如同一条飘逸的丝带，在广袤的大地上蜿蜒伸展。远方，祁连山的最高峰——团结峰，时隐时现，如同一位沉默的向导，引领着我们步步深入这片秘境。

5月12日至21日，我们的足迹从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青海片区的东头一路向西延伸。深入这片1.5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深切感受到：当“保护”成为最坚定的主旋律，祁连山正以日益蓬勃的生机与无与伦比的美景，慷慨地向我们回馈着远超索取的、无比丰厚的自然宝藏。

探路“生态饭碗”

“我是一名‘鸟导’。”

在海北藏族自治州门源回族自治县珠固乡珠固寺村，村民王国忠介绍着自己这个独特的新身份。他的工作，就是带着慕名而来的爱鸟摄影师，在家门口的山林里寻觅那些灵动身影。

“能精准找到鸟，一是靠熟，我从小在这长大，以前当管护员天天巡山，闭着眼都知道哪片林子住着谁；二是靠多，这些年鸟真是越来越多了，碰上的机会自然大。”王国忠掰着指头算了算，自从端起相机拍鸟，记录到的鸟种已有80多种。

“以前巡山就发现林子里的鸟特别多，闲了就掏出手机拍着玩。”王国忠笑着回忆。这一“玩”，玩出了名堂。手机换成了专业相机，镜头里捕捉到的鸟儿也越来越丰富。

“就说斑尾榛鸡，刚开始拍时才记录到4只，现在都增加到了9只！”随着他拍下越来越多不同季节、不同姿态的珍稀鸟类照片，摄影圈的朋友们纷纷打听这些鸟儿的下落。在大家鼓励下，王国忠索性做起专业的“鸟导”。

家里的土房土炕被收拾出来，改造成四五间干净整洁的标准间；王国忠负责带客人进山寻鸟，妻子则用心张罗可口的家常饭菜。“咱这儿离县城远，拍鸟一待就是好几天，来回折腾不起。这样既方便了客人，家里也多了一份收入。”王国忠解释。

这碗实实在在的“生态饭”，让王国忠尝到了甜头，更让他对家乡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们这儿的鸟资源得天独厚！但‘鸟导’现在只有我一个，力量太单薄了。我们村占着这么好的天时地利，我得让大家伙儿都明白，咱眼前这绿水青山，就是最好的‘金饭碗’！”他热切地盼望着，能有更多乡亲加入进来，一起端稳这“生态碗”，吃香这“生态饭”。

依托祁连山绿水青山，受益的不仅仅是王国忠，祁连山国家公园生态科普馆发挥自身优势，辐射周边村社、景点、管护站等点位，开发了一条生态科普馆+生态管护+生态研学+生态旅游的绿色发展研学路线，为当地三家特色农家乐带来经济收益总计近10万元。

2017年，祁连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正式启动。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建设，以“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为引领的高质量发展路径，正在王国忠这样的普通百姓身边悄然铺开。在他眼中，眼前被精心守护的青山、林中婉转的鸟鸣，正是“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最生动的保障。

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青海片区，覆盖德令哈市、祁连县、天峻县和门源县4县（市）20个乡镇119个村。这里汇聚着最重要的自然生态系统、最独特的景观、最精华的自然遗产、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在共建共享的理念下，守护好、利用好这些资源，生态价值的转化之路便豁然开朗。

聚焦世界的生态镜头

祁连山是我国32个生物多样性保护陆域优先区域之一，其复杂多样的生态系统，孕育并维持着同纬度区域罕见的生物多样性宝库。

自祁连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以来，以旗舰物种雪豹的监测保护为引领，同步展开了一系列生物多样性“大摸底”：神秘莫测的荒漠猫、呆萌的兔狲等猫科动物，野牦牛、白唇鹿等大型有蹄类，黑颈鹤等湿地精灵，斑尾榛鸡、红喉雉鹑等珍稀雉鸡，以及种类繁多的林鸟、草原鸟……调查成果斐然，共记录到脊椎动物282种。这些自由的生灵在广袤山野间繁衍生息，当人类的镜头捕捉到它们稍纵即逝的身影，带来的往往是难以言喻的惊喜与震撼。

2019年，青海摄影师鲍永清凭借一幅记录藏狐与旱獭惊险《生死对决》的作品，一举夺得国际野生动物摄影师大赛年度总冠军！世界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中国，聚焦到青海！

其实早在2016年，鲍永清另一幅展现藏獒与旱獭《对峙》的作品，就已斩获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大赛中国区自然类一等奖，悄然开启世界对青海野生动物的关注。

2020年，青海摄影师李善元再传捷报，他镜头下兔狲妈妈呼唤幼崽《当妈妈说跑步前进》的温馨瞬间，荣获世界野生生物摄影师年赛哺乳类动物行为组冠军。

这些震撼世界的画面，无一例外，都诞生于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青海片区的山野之间。鲍永清、李善元，和像他们一样的自然生态摄影师们，怀揣着对自然的无限热爱，常年跋涉在风雪之中，追踪野生动物的足迹，短则数月，长则经年，乐此不疲地用一张张饱含生命张力的影像，向世界讲述着中国故事，展现着青海魅力。

为什么是祁连山？鲍永清给出了答案：“祁连山不仅是重要的生态屏障，更是无数野生动植物自由生息的乐土。尤其是在天峻县，保存着完整、自然、几乎未经人为干扰的生态链，野生动物种群集中，生物多样性之丰富令人惊叹，这里几乎能满足对拍摄野生动物的所有想象。”

李善元从镜头里真切感受到了生态的变迁，“摄影早已不只是爱好，让这片土地上珍贵的野生动物获得更广泛的关注和保护，是我们现在更重要的使命。”

两位摄影师在国际舞台上的接连闪耀，悄然催生了一股生态摄影热潮。专业的生态摄影师、转型的牧民摄影师……越来越多的人拿起相机，记录野生动物的灵动瞬间，见证生态的点滴变化。青海的生态摄影，正以其独特的魅力不断“破圈”。

这些珍贵的生态文化资源，不仅为祁连山国家公园注入了深厚的文化内涵，更传递着积极、正向的生态价值观。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省管理局积极行动，设立摄影师工作室，建立签约摄影师管理制度和激励评价机制，充分激发摄影师的创作热情。

多年来，累计有1200余幅出自祁连山的摄影作品斩获国际国内重大奖项。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省管理局还组织鲍永清、李善元等签约摄影师，为一线管护员开展摄影培训，让守护者同时成为国家公园的记录者和宣传者。

科研解码“生态财富”

“大家请看，这只正在康复的是荒漠猫，是中国特有的珍稀物种……”在祁连山国家公园野生动物救护繁育站内，讲解员耐心地向游客介绍着被救助的动物。这个位于祁连县阿咪东索景区的基地，肩负着野生动物救护与繁育的重任，如今也成了游客探秘自然的一站。

对游客而言，这是一次亲近野生动物的奇妙旅程。而在基地负责人马存新眼中，每一次成功的救助、每一次细致的观察、每一次郑重的放归，都在积累宝贵经验。每一只被救助的动物，都是一个鲜活的研究案例。

在这个看似不大的救护站里，我们看到了生态价值在同一空间内呈现出的不同维度。

科学性与精准度，是守护好这片土地的关键。而支撑这一切的，是扎实的科学调查。面对祁连山丰富的自然资源，在普通游客眼中或许是绝佳的风景，但在科研人员眼中，则可能是一篇揭示规律的论文，或是一项推动保护的科技成果。

“祁连山在同纬度地区海拔落差极大，造就了异常丰富的生态环境。不同海拔带分布着独特的物种，生物多样性极其丰富。正因为之前缺乏系统性调查，我们的探索常常带来新发现。”马存新举例说，仅在他们参与的鸟类监测中，就惊喜地发现了青海鸟类新记录种——灰翅鸫，以及祁连山新记录种棕背伯劳、灰伯劳等。

针对国家公园自然资源本底数据空缺、历史资料不足、科考研究薄弱的实际，自试点以来，祁连山国家公园候选区青海片区系统部署实施120余项科研监测调查项目，与38支高水平的科研团队建立了稳定深入的合作关系。

从全面的自然资源本底调查，到针对性的动植物专项研究，再到森林病虫害防治、草原生态修复等应用项目，祁连山宛如一个巨大的天然实验室，为科研力量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在一次次的科考探索中，深藏于祁连山的生态密码被逐步破译，凝结成自然资源数据的“一本账”、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张表”、物种监测分布的“一张图”。每一个精确的数字、每一张珍贵的影像、每一条波动的曲线，都是祁连山无价生态价值的具体体现。

5月14日，《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生态气象公报（2024年）》正式发布。这份详实的公报，系统勾勒出气候变化背景下祁连山生态系统的演变轨迹，为深入研究该区域生态影响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科学依据。它不仅成为评价国家公园生态环境质量的权威标尺，更是打造祁连山生态科研高地的一张闪亮名片。

在这片全民共建共享的国家公园里，每一个人既是生态保护的践行者，也理所当然地成为生态改善的受益人。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河湖冰川，都毫不吝啬地向我们展示着祁连山无穷的魅力。每一次精心的守护，都为这份魅力增添新的光彩。一次高原花朵的绽放，一抹新绿的悄然蔓延，一个野生动物矫健身影的闪现——这些，或许就是祁连山给予我们最珍贵、最恒久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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