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碎玉

文/汪允祥

A市的夏天总裹着一层粘稠的热浪，梧桐树叶被晒得打蔫，柏油路面蒸腾着朦胧的光晕，唯有那些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像极了这座城市里某些人眼底的骄傲。林晚晴踩着十公分的细跟凉鞋，裙摆扫过酒店大堂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串清脆的回响。

她刚结束一场合作洽谈，香槟的微醺还在脸颊泛着红晕，量身定制的真丝衬衫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领口处一枚细碎的珍珠胸针，是上个月拿下百万订单的奖励。二十八岁的林晚晴，无疑是A市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写得一手好文案，更凭着明艳夺目的容貌和八面玲珑的手腕，在竞争激烈的广告圈杀出重围，三年间从普通职员做到创意总监，名下有了代步的豪车，市中心的公寓能俯瞰半座城市的夜景。

旁人提起她，总带着几分艳羡几分敬畏。她确实有猖狂的资本，年轻是她的底气，美貌是她的武器，学识是她的敲门砖。酒会上，她能和行业大佬谈笑风生，引经据典间便敲定合作；谈判桌前，她眼神锐利，言辞精准，总能抓住对方的软肋。久而久之，那份自信便发酵成了难以掩饰的傲慢，她开始习惯用衣着打扮衡量一个人的价值，用财富地位划分社交的圈层。那些穿着朴素的人，在她眼里不过是城市角落里不起眼的尘埃，不配入她的眼。

七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林晚晴受邀参加一场行业峰会，地点设在A市最奢华的临江酒店。峰会结束后，她婉拒了同行的晚宴邀约，打算回房间换身衣服，再去江边散散步。电梯下行至三楼时，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棉布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下身是一条普通的卡其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帆布鞋，鞋边沾了点不易察觉的泥渍。他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丝毫不显沧桑，反而添了几分温润的质感。他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站在电梯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春日里融化的冰雪，干净又亲切。

林晚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足两秒，便下意识地移开了。这样的穿着打扮，在寸土寸金的临江酒店里显得格格不入，约莫是来送货的工作人员，或是某个参会者的司机。她微微蹙眉，侧身走进电梯，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连一个礼貌的眼神都未曾给予。

“晚晴？”男人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不确定，像穿越了时光的回响。

林晚晴愣了一下，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抬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眉头皱得更紧。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我是赵林啊，高中同班同学，坐在你斜后方的那个。”

“赵林？”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撬开了记忆深处的角落。林晚晴终于想起了他——那个高中三年始终穿着校服，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学习的男生。彼时的赵林，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却是同学眼里的“书呆子”，家境普通，性格内向，永远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存在。而她林晚晴，从高中时就是校园里的焦点，漂亮、开朗，身边从不缺追求者，与赵林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嘴角勾起一抹疏离的笑，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慢：“哦，是你啊，好久不见。” 目光再次扫过他朴素的衣着和那个旧帆布包，心里的轻视更甚。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老样子，想必是混得不尽人意，才会穿得如此寒酸，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沾了别人的光。

赵林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冷淡，依旧笑容满面：“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听说你在A市发展得很好，一直想找机会联系你，却没找到合适的方式。” 他的声音真诚，眼神清澈，没有丝毫谄媚或自卑。

“还行吧，混口饭吃。”林晚晴敷衍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致。电梯门即将关闭，她甚至没有主动询问对方的近况，只是淡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赵林温和的目光。林晚晴松了口气，拿出镜子补了补口红，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真是晦气，”她低声嘀咕，“遇到这么个穷酸同学，破坏了好心情。” 她完全没把这次偶遇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赵林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在底层挣扎，永远无法踏入她的世界。

回到房间，林晚晴换上一条飘逸的真丝长裙，披散着长发，打算去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用餐。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峰会的主办方李总陪着几个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人正是刚才偶遇的赵林。

李总已是年过半百的老者，在A市商界颇具威望，平日里待人接物虽客气，却难掩上位者的威严。可此刻，他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亲自搀扶着赵林的胳膊，语气谦卑：“赵书记，您能赏光参加这次峰会，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顶楼的包厢已经备好，都是您爱吃的家常菜，您可一定要多尝尝。”

“赵书记？”林晚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穿着朴素的男人，他正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神色温和却自带一种无形的气场，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与威严。那些随行的人，有她认识的几位政府官员，此刻都围着赵林，态度恭敬有加。

赵林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惊讶，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便跟着李总等人转身走向包厢区。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与刚才电梯口那个温和的老同学判若两人，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林晚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书呆子”，竟然是位高权重的赵书记。A市最近新上任了一位年轻的市委副书记，姓赵，行事低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没想到竟然就是赵林。

她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轻视的眼神，敷衍的语气，甚至在心里暗自嘲讽他的寒酸。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让她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裙摆，刚才还引以为傲的华服，此刻却像是针一样扎在身上，让她坐立难安。

旋转餐厅里，林晚晴对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毫无胃口。窗外的江景美不胜收，霓虹灯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江面波光粼粼，可她眼前反复浮现的，却是赵林那双温和却深邃的眼睛。她开始回想高中时的点点滴滴，原来赵林并非只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他只是性格内敛，不事张扬。记得有一次，她忘记带语文课本，是赵林悄悄把自己的课本推到了她桌子底下，自己则和同桌共用一本；运动会上，她跑完八百米体力不支，是赵林默默递上了一瓶矿泉水，没等她道谢就转身离开了。

那时的她，被众星捧月般围绕，从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更未曾想过，这个沉默寡言的男生，日后会有如此成就。而她自己，却被眼前的浮华蒙蔽了双眼，变得如此势利、浅薄。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晴心神不宁。她害怕赵林会记恨她的无礼，担心这会影响到她的事业。她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的变化，随着地位的提升，财富的积累，她渐渐迷失了本心，把外在的物质当作衡量一切的标准，却忘了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是尊重与真诚。

一周后，林晚晴的公司接到了一个重要的项目，是关于城市文化建设的推广，合作方正是市委宣传部。项目对接会上，她再次见到了赵林。

这一次，赵林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了上次的朴素，却依旧带着温和的气场。他坐在主位上，认真地听着各方的汇报，偶尔提出问题，言辞精准，见解独到。轮到林晚晴发言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都有些发颤。

汇报结束后，赵林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林总监的方案很有创意，也很贴合我们的需求。不过有几个细节，我觉得可以再完善一下。” 他没有提及上次酒店的偶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语气平和，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

会议结束后，赵林主动走到她面前：“晚晴，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的专业能力这么强。”

林晚晴脸颊泛红，愧疚地低下头：“赵书记，上次……上次在酒店，我太失礼了，您别往心里去。”

赵林笑了笑，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同学一场，看到你发展得好，我也为你高兴。”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外在的东西并不重要，能力和品行才是立足之本。A市是个包容的城市，机会很多，但也最看重真诚。”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驱散了林晚晴心中的不安，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赵林：“谢谢您，赵书记。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赵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林晚晴心中百感交集。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强大，从来都不是外在的张扬与炫耀，而是内心的沉稳与谦逊；真正的尊贵，也不是身份地位带来的优越感，而是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保持对他人的尊重与温和。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晚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刻意追求奢华的衣着打扮，待人接物也变得谦逊温和。工作中，她更加注重专业能力的提升，不再依赖外貌和手腕；生活中，她开始主动联系那些许久未联系的老同学、老朋友，真诚地关心他们的近况。

一次同学聚会上，有人提起赵林，说他虽然位高权重，却始终保持着低调的作风。他住在普通的小区里，上下班常常步行或乘坐公共交通，周末还会去菜市场买菜，和街坊邻居谈笑风生。有一次，小区里一位老人突发疾病，是赵林第一时间联系医院，亲自送老人去就诊，垫付了医药费，却从未向外人提及。

林晚晴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心中充满了敬佩。她想起赵林说过的话，外在的东西并不重要，能力和品行才是立足之本。是啊，她曾经凭着年轻漂亮和学识，在A市混得风生水起，却差点在浮华的名利场中迷失自己。而赵林，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坚守，一步步走到了高位，却始终保持着初心，这份境界，是她远远不及的。

项目顺利完成后，林晚晴的公司获得了市委宣传部的高度评价，她个人也得到了业内的广泛认可。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反而更加谦逊谨慎。她知道，这次的经历，是她人生中一次重要的蜕变，而赵林，就像一面镜子，让她看清了自己的不足，也让她明白了人生的真正价值。

A市的夏天渐渐过去，秋风送来了凉爽。林晚晴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平静而坚定。她不再是那个凭着年轻漂亮就肆意猖狂的林晚晴了，她学会了收敛锋芒，懂得了尊重他人，也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与从容。

她想起了那句诗：“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 曾经的她，就像那朵孤芳自赏的花，被自己编织的浮华牢笼所束缚，看不到更广阔的天地。而现在，她终于挣脱了牢笼，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与尊重，也懂得了人生的真谛不在于外在的光鲜，而在于内心的丰盈与善良。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林晚晴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与挑战，但她会始终坚守本心，带着真诚与谦逊，在A市这片土地上，脚踏实地地走下去。

而那个穿着朴素、温和谦逊的赵林，就像一颗温润的玉，在浮城的喧嚣中，保持着自己的本色，也照亮了他人前行的道路。林晚晴庆幸，在自己最猖狂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位老同学，让她及时醒悟，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生活就像一场漫长的修行，我们都在不断地经历，不断地成长。那些曾经的狂妄与浅薄，都会成为成长路上的垫脚石，让我们更加成熟，更加懂得珍惜。而那些真正值得我们学习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而是那些身居高位却依旧低调谦逊，腰缠万贯却依旧朴实无华的人。他们用自己的言行，诠释着什么是真正的高贵，什么是真正的人生智慧。

A市的夜晚依旧繁华，霓虹闪烁，灯火辉煌。林晚晴关掉办公室的灯，走出大楼，融入了夜色之中。她的脚步从容而坚定，心中充满了希望与力量。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会以一种全新的姿态，面对生活，面对工作，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而那段曾经让她羞愧的偶遇，也终将成为她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时刻提醒着她，要做一个温和、谦逊、真诚的人。

作者简介：

汪允祥，全国中小学作文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中高考作文实战专家，26年专注于中小学作文教学研究 。半岛小作家、半岛学生记者特邀顾问，《十月少年文学》特聘讲师，百佳散文名家，《宁古塔作家》主编，《燕京文化》签约作家，第六届“小作家杯”青岛赛区组委会主任，“半岛杯作文大赛”西海岸赛区组委会主任，《小荷轻舞》主编，出版散文集《我把春天送给你》等多部，在报刊发表作品40余万字。《母亲的面糊子》等12篇文章被多所学校选为阅读理解试题。

为解决中高考语文难题，汪允祥经过多年研究，形成一套独特的语文教学法，短时间内即可解决中高考语文困惑。近8年来，汪允祥创造了一个“中高考语文神话”，连续五年命中国内18省市中考作文，连续三年命中高考作文范围，在全国各地讲解“中高考语文4小时冲刺”数百场，学生中高考语文成绩人均提高5--15分，使上万学子受益。